花錢,讓溫特斯感受到了由衷的快樂。
因為蒙塔涅閣下大筆一揮,一次性取締了新墾地軍團此前加征的特彆稅,又宣布緩征上半年的農稅和人頭稅;
所以鐵峰郡軍短期之內,無法指望通過收稅從沃涅郡汲取資源——除非蒙塔涅閣下打算徹底告彆「閣下」的尊稱,再換一個更難聽的綽號。
然而,遠離後方的鐵峰郡軍又切實地需要沃涅郡的諸般資源。
從最初十幾個逃兵為了果腹鑽山穿林打獵,到攻克熱沃丹、奪取鐵峰郡駐屯軍的倉儲,再到如今入主一城兩郡、亞當斯將軍的庫藏儘在掌握,溫特斯·蒙塔涅麾下部隊采用的分配製度都是「供給製」。
即士兵不領軍餉,所繳獲的戰利品也全部歸公,取而代之由軍隊包攬戰士們的一切需求。
此項製度的出現,並非源於有意設計,而是自然而然地產生。
當溫特斯帶領部下在狼鎮郊外的原始森林中設立營地時,他的鍋裡並不比其他人多煮一塊肉、一碗湯。
那時候,他的軍隊——雖然隻有十幾個人——就如同一個原始氏族部落,所有成員同吃同住,一切財產公有、共享。
每個戰士得到的不比彆人多,但也絕不比彆人少。那些從戰士中選拔出的軍官,也不會因為軍官的身份享有特權。
這使得溫特斯的軍隊天然具有很強的凝聚力,借用老元帥的論斷:
「如果指揮官願意與士兵分享同樣的食物和風險,那麼士兵就會為他赴湯蹈火。比起財富與榮耀,友誼、認可和共同的命運更能激勵軍人。」
不過,當鐵峰郡軍的規模膨脹到接近半支常備軍團時,供給製也漸漸顯現出一些弊端。
數以千計的士兵和戰馬如同填不滿的無底洞,吞噬著一切到手的資源。
糧草、織物、藥品、工具……幾乎沒有什麼東西是鐵峰郡軍不需要的,也沒有什麼東西是鐵峰郡軍用不上的。
伴隨著鐵峰郡軍取得越來越多的「戰果」,戰士們的需求也不再僅限於「飽」和「暖」,很自然地開始出現對於娛樂和物質享受的期待。
於是乎,煙草和酒水被列為供給品,後勤部門的采購清單也越來越長。
考慮到從鐵峰郡、楓石城轉運的損耗,采購清單上的每一樣內容都應該從沃涅郡獲取;
同時,為了戰備,鐵峰郡軍也必須儘可能獲取沃涅郡的資源。
既然有需求,又不打算無償征收,那麼購買就是唯一可行的選擇。
萬幸,蒙塔涅閣下現在手握「重金」。
……
[阿爾忒彌斯城外]
「在看什麼?」
察覺到溫特斯心不在焉地望著遠方的鹿山,心思壓根不在自己的講解上,梅森半是氣惱、半是懷疑地問:
「還在琢磨你的犁車為什麼滯銷?」
被點破心思的溫特斯回過神來,輕咳一聲,神情肅穆地回答:「當然不是——我在思考人類的命運和未來。」
梅森嫌棄地潑冷水:「那還是請您花些時間琢磨一下,為什麼您的「蒙氏犁」沒人買吧!畢竟在倉庫裡麵還是很占地方的。」
隨行的預備軍官中間飄來一聲短促的傻笑。
溫特斯不用回頭看也能知道是誰,他冷冷點了這個沒能憋住笑的家夥的名:「侯德爾!出列。」
「是!」侯德爾窘迫地打馬上前。
「你笑什麼?」溫特斯皺起眉頭,叉腰詰問:「人類的命運和未來不值得花時間思考?」
剛剛還因暫時逃離識字課程而興奮的預備軍官們,瞬間就像被霜打過的茄子——蔫了下來。
侯德爾的額頭也冒出冷汗,他支支吾吾地回答:「這……那……今天天氣很好……」
「什麼?」溫特斯的眉頭皺得更緊,語氣也更加嚴厲。
梅森學長低下頭,羞憤地掩麵長歎。
侯德爾卻完全無法同梅森保民官共情,被血狼森冷的目光盯住時,他的心臟都停跳了一拍。
侯德爾下意識地哆嗦了一下,大聲回答:「報告!我笑因為今天天氣很好!」
溫特斯看起來對這個答案並不滿意,他一言不發地盯著侯德爾。
這一次,不單是溫特斯麵前的人,就連預備軍官們的戰馬也僵硬地收起耳朵,幾乎貼住頸部。
天上的群鳥仿佛也感受到危險的氣息,頭也不回地飛向遠方。
「去。」溫特斯打破沉寂,他故意拖著長音:「回一趟城裡,替我問一問巴德保民官……」
預備軍官們都情不自禁豎起耳朵,侯德爾也瞪大眼睛。
溫特斯卻轉過身,背對一眾預備軍官,傷感地下令:「今天犁車賣掉幾台?」
預備軍官們哄笑起來。
侯德爾愣了一下,隨即在同儕們或羨慕、或嫉妒和或幸災樂禍的目光中,慌張逃向阿爾忒彌斯城。
……
實際上,某人的快樂,隻不過是計劃的副產物。
鐵峰郡軍在阿爾忒彌斯大張旗鼓地采買軍需,一方麵是為避免從熱沃丹轉運補給產生損耗,「降低在沃涅郡維持軍事存在的成本」。
另一方麵,也是為了在沃涅郡民眾心中打下對於「新政府」的信任基礎。
信任是一種奇妙的情感,想要埋下種子很難,可是一旦它長成參天大樹,就能頂起千斤重擔。
而在「埋下種子」這個最關鍵也最困難的步驟,利誘是成效最快、難度最小的策略——關於這點,巴德和溫特斯已經在赤硫島有過實踐。
除此之外,道路上重新出現商隊,既可以促進交通恢複,也能提振民眾對於治安的信心;
「新墾地行省的農稅和人頭稅名義上是實物稅,實則多以貨幣的形式收取。緩征兩稅,通過公開采購的方式向市麵投放金銀,應當可以緩解金銀價格上漲給普通民眾帶來的負擔。」——安娜在信中是這樣解釋給溫特斯聽的。
「金價上漲,也正是買入的時機。」——安娜還在信中這樣告訴溫特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