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跳回十分鐘前,那時溫涼剛接通那個未知的電話。
“喂,請問是溫同學嗎?”
電話那頭,傳來一道陌生的中年男聲。
“是我,您是?”
“你好小溫,我是賀總司機,今天我大概什麼時候去接你跟天然比較合適啊?”
聽到對方言語之中流露的自然與熱切,溫涼一頓,腦中分析著話裡的意思,她試探著問道:
“是……賀總安排的家宴嗎?”
對方笑道:“是啊,之前賀總跟你說過的吧?而且昨天不是天然的母親見過你了嗎,她說你有時間,然後賀總就給了我你的電話,讓我今天直接聯係你,不要讓天然知道,給他一個驚喜。”
溫涼一下就懵了,昨天?昨天自己飛來京城,沒有見到什麼賀天然的母親啊。
她小心翼翼道:“我……我知道家宴的事,但……但我沒有見過阿姨啊,我昨天就來京城了。”
電話裡頭“啊”了一聲,顯然也很疑惑,這兩口子要接的人,是一個人嗎?
“小溫你……你是小賀的女朋友吧?”
“是我……”
電話內外,兩人都沉默了一會,溫涼的心弦一下就繃緊了,她很期待這次與賀天然家人的會麵,可偏偏眼下並不是一個好的時間點,現在劇組已經開機了,普通劇組還能請個假,但冬奧的項目意義非常,如果對方想在這兩天之內見麵,那麼溫涼隻能遺憾婉拒掉,另選他日雖是欠妥,可理由也是說得通的。
隻是,現在情況好像要比自己想得複雜,而且一想到盛琪冬給自己發來的照片,溫涼一顆心更是跳得七上八下,一時有點說不出什麼話來。
作為賀盼山多年的司機,通過幾句對話,很快就理清了一些關係,電話裡他依舊笑道:
“好,那小溫你什麼時候回來從京城回來啊?我等會轉達給賀總。”
“……我……我大概兩天後。”
“嗯,好的,那先這樣吧,小溫你先忙。”
“好……謝謝。”
掛掉電話,溫涼隻覺眼冒金星,賀天然的女朋友除了自己還有誰?他媽媽昨天見的又是誰?他為什麼要去見曹艾青?今天晚上他會帶著曹艾青去跟父母見麵嗎?
所有問題的答案似乎都不言而喻。
想到這些,溫涼的身體微微顫抖,張家口入秋之後便連接下了幾場雪導致氣溫驟降,今天的最低氣溫隻有零下一度,女孩的嘴裡哈出白氣,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幾分鐘後,她搖了搖頭,將一些思緒雜念拋開,她是相信賀天然的,她知道在沒有得到對方的準確答複之前,她不應該去亂想這些。
於是,她撥通了賀天然的電話,聽筒之中傳來嘟嘟幾聲,很快另一頭便接通了。
“喂,阿涼。”
賀天然低沉的嗓音傳來,這讓溫涼心裡五味雜陳,因為她現在已經知道,男友的這種聲調,一般隻會在裝模作樣時出現。
“天然……”
“怎麼了?”
“……”
上一秒讓溫涼心憂的那些問題,在這一秒卻是停滯於口,自己應該怎麼說?
你現在是不是跟曹艾青在一起?
這其實也很好驗證,隻要將盛琪冬拍下的照片發過去,讓男友解釋清楚,或者現在直接轉成視頻聊天,一切都可以水落石出,可是這又有什麼用呢?
接下來自己該做什麼?
怒而開口質問,為什麼又要背著自己去見曹艾青?
還是說,為什麼不告訴自己今天要跟家裡人聚會的事?
其實這些溫涼自己都能想清楚,雖然她三令五申想要賀天然不要再去招惹曹艾青,但是如果男孩真的對他之前犯下的那些罪過不聞不問,從此冷漠對待,那他就真的不是賀天然了。
至於聚會家宴,這本來就是他的家裡事,儘管自己想要去幫助他與家人和解,但那也得彆人願意不是嗎?
自己搞得那麼積極,反倒是騎虎難下,而現在他不告訴自己,不正是代表著,他有所顧慮嗎?
如果自己每次離開他,都會發生這樣的情況,以後又能怎麼辦呢?
如果不是盛琪冬偶然撞見他與曹艾青在一起,自己甚至都不會知道這件事。
“沒什麼……就是……我想你了……剛才給你發微信你沒回我,所以就打個電話問問你在乾嘛……”
溫涼儘量保持著正常的語氣問著。
“是嗎?啊,剛才有點事,一直沒看手機,現在……現在我在外頭吃飯呢,怎麼樣,你那邊劇組夥食好不好啊?拍攝順利嗎?”
“挺順利的,我剛拍完,還沒吃呢……估計等一會吧……”
“哦,那你下午還拍嗎?那邊冷不冷啊,你衣服帶夠了嗎?”
“……”
賀天然溫聲詢問,字句裡挑不出什麼對錯。
溫涼其實特彆希望賀天然直接跟她坦白,說他現在正跟前女友在一起吃飯,而非現在這樣,平淡的對話,像是一把生鏽的鈍刀,帶著難以言喻的頓挫疼痛,一點一點不斷在心間拉鋸著。
港城與京城相隔兩千兩百公裡,溫涼如果就在賀天然身邊,哪怕她就在港城,她也能想出很多辦法去解決當下的困難,但是……現在身處千裡之外的她,除了一件事,她什麼都做不到……
遠方的山頭白雪皚皚,地上冰雪尚未消融,忙碌的片場人來人往,在地上踩出了一排排腳坑,不遠處,有幾個燈光組的幫工忙中偷閒地聚在一起抽了幾口煙。
煙霧繚繞中,他們眼神時不時地看向那個站在保姆車外,打著電話年輕靚麗的女演員,然後嘴裡不知說著什麼,立馬又笑作一團。
溫涼獨自走遠了一些,離開了他們的視線,她將後背靠在了牆邊,終於是說出一句:
“……天然,我愛你。”
她對著電話輕聲說著,女孩把自己此時的不安與愛戀,都化成了這麼簡簡單單的五個字,似乎想通過那些與愛情同樣無形的電波信號,將全部心意傳遞給千裡之外的愛人。
這就是她現在唯一能做的了。
隻是,賀天然好像並沒有察覺出什麼不對,他哈哈了幾聲,笑聲通過電話傳來:
“哈哈,你是怎麼了,怎麼才離開一天,突然就變得這麼矯情了?這可不像你啊。”
“我愛你……你愛我嗎?天然……”
“……當……當然啊!”
溫涼又說了一遍,賀天然也給出了一個肯定的答複,但是他並沒有將愛自己的話宣之於口。
是當著曹艾青的麵說不出口嗎?
是怕說出“愛”這個字的時候,會讓麵前的另一個女孩子尷尬嗎?
掛掉電話,一陣寒意席卷而過,溫涼的後背順著緊貼著的牆壁寸寸滑下。
那個自以為已經找到了愛情的女孩蹲在原地,她雙臂環抱著,她確實已經把自己最該問的問題問了出來,可是,她此時的雙眼中,隻有無措與迷茫。
……
……
“哢!”
晚上九點半點,京城近郊某處大型綠幕攝影棚內,隨著導演的一聲怒吼,剛才臉上還洋溢著微笑的眾演員,瞬間是偃旗息鼓,不光是他們,在場的工作人員神情中都透露著疲憊。
今天的拍攝不算特彆順利,因為轉場與天氣的原因,所以有些鏡頭不得不進行重新調整,加之演員也不是很給力,一個群像的長鏡頭來來回回拍了好多次了,耽誤了將近半個小時。
“溫涼你過來一下。”
棚外,陳導演從導演椅上站了起來吼了一句,溫涼聞聲快步走了過去。
“導演……”
“來攝影放一下剛才回放。”
看著小姑娘走到近前,陳導心中憋著火兒也不好發泄,這也不是光衝著溫涼一個人,鏡頭裡她跟隋初朗有個互動,很簡單,就是運動員之間見了麵相互笑一下打聲招呼,因為這個鏡頭在後期會做一個創意轉場,成片一定會用上,所以很重要。
一開始呢,是隋初朗表演得有點尷,但很快就調整了回來,而漸漸的,導演發現溫涼的狀態也不對。
其實從中午開始,女孩就明顯不在狀態了,但還好,那幾個鏡頭都不用帶什麼情緒,多拍個兩三次也就過了,隻是現在拍的這個就不一樣啊……
“溫涼你看看,你這個笑怎麼這麼怪啊?你長得不醜,很漂亮,你放開了笑沒事兒,不用有什麼包袱好吧?”
導演指著剛才拍攝的素材,監視器裡,溫涼滿眼的低落,所以此刻展露的笑容,確實是勉強了些,跟早上那條比起來,簡直天壤之彆,壓根就不像是個積極備戰,保持著良好狀態的運動員,反倒像是個未賽先怯的敗軍之將。
溫涼麵無表情地看著自己方才的表演,演員這一行就是這樣的,需要隨時保持情緒或者調動情緒,遇到特殊情況,早上你是婚禮的主人公,一臉幸福,下午就是一場葬禮的戲,需要哭得昏天黑地。
想要點時間調整狀態當然可以,隻是現在也不是什麼特殊情況啊,宣傳片廣告這種片子,都是按天數給工資的,現在整個攝影棚幾十號人等著你一個人調整狀態,就開心地笑一下就過了的鏡頭,很難嗎?
“不好意思導演,我知道了。”
溫涼鞠了個躬,承認了錯誤,一旁的李嵐笑著打著圓場:“那個化妝老師,花個幾分鐘時間給演員補個妝啊,大家也休息個五分鐘。”
幾個待命的化妝師給鏡頭前的演員們修複著造型,李嵐趁機將溫涼拉到一邊,趁著補妝的空隙,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