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先吃的蟹腿,將蟹大腿從兩頭剪開,又用蟹的小腿正好可以插進去,把肉頂出來,然後放入那秀美紅潤的唇瓣之中輕輕一吸,隨後就將吃過的蟹腿,一條條在盤中放好,整個過程看起來行雲流水,賞心悅目,沒被宴桌上發生的事影響到絲毫。
白聞玉微微一笑,視線放到了兒子身上。
“天然。”
“媽,怎麼了?”
“媽媽剛才一直在想你對《牡丹亭》的那番理解,你認為湯顯祖筆下的愛情至情至性,那你的呢?”
“我的什麼?”
“你怎麼認為自己的愛情?”
“……”
該來的,或早或晚都要來。
一時間,溫涼與曹艾青的表情都變得有些微妙。
“天然,剛才你言之鑿鑿,媽媽感覺你很認可湯顯祖筆下的愛情觀,但如果你真的秉持這種觀念,放在生活中,又是怎麼去做的呢?是像柳夢梅與杜麗娘一樣情比金堅,還是說,用更圓滑的方式,去看待與處理愛情上的問題?”
白聞玉再次補充著,她這個問題問得很巧妙,好像就隻是剛才賀天然那番言論的後續延展,可隻要提及到這個話題,那麼男孩是無論如何都繞不開溫、曹兩個人的。
賀天然瞬間陷入兩難,他不能推翻之前的言論,如果推翻,那麼他想表達給父母的話,給溫涼的話,給艾青的話,都將沒有任何意義。
可,如果堅持之前的觀點,那麼他對曹艾青的感情到最後始亂終棄,又該如何解釋呢?
他是真心愛過曹艾青,這一點毋庸置疑。
但他也愛著溫涼,這也毫無疑問。
可難就難在,柳夢梅與一個杜麗娘相愛廝守,會成為傳唱百年的愛情經典。
但賀天然愛上兩個杜麗娘,那無疑就是讓他痛不欲生的詛咒。
溫涼與曹艾青此刻都不會站出來替賀天然說話,因為她們對此都很清醒,即便這次家宴,兩個女生的立場各有不同,但她們能聚在一起,表麵上保持著相安無事,等待的,也就是這個問題之下的心意了。
“咚!”
隻是此刻,突發一聲巨響,飯桌上的碗筷菜肴紛紛一跳,眾人驚異望去,是賀盼山一掌死死拍在了桌上。
他的臉色鐵青,雙眼盯著前妻,麵上壓抑著怒氣,低沉道:
“白聞玉,你消停會吧,在座兩個女孩都沒事兒,用得著你來問?”
賀天然怎麼回答這個問題不重要。
重要的是,前妻就是想在利用這種場合,借兒子現在的處境,來諷刺自己。
麵對前夫的突然發難,知性的白聞玉臉上雲淡風輕,她沒有理會賀盼山的發問,反而是對兩個姑娘說道:
“你們應該不會喜歡這樣一個揣著明白裝糊塗的男人吧?”
兩個女生噤若寒蟬。
然後她又轉向賀天然,輕聲道:
“天然,你應該也不會變成這樣的一個男人吧?”
一招借力打力,綿裡藏針的話,讓那個在商海中呼風喚雨的賀盼山,看上去是那麼的無能。
賀盼山不是沒有肚量,這種話要是換成一個普通人來說,完全就是不痛不癢。
可這句話由一個曾經深愛過的人說出來口,就會異常致命……
一桌蟹宴,頃刻間,便是烏雲滾滾,山雨欲來。
賀盼山虎目圓睜,正要發作,耳邊,是忽然傳來兒子的一聲呼喚。
“爸……”
他止住了勢頭,轉過頭去,看向那個往昔靦腆懦弱,此刻眼眸卻格外清亮的賀天然。
少年有話要說。
“媽媽,我們……我們一家人已經很久沒聚在一起了,在我回答您問題之前,您能不能先告訴我一件事?”
白聞玉也沒想到兒子會反問自己。
“什麼?”
賀天然直言道:“你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態,才會在這種場合之下,問出這麼一個讓你兒子覺得尷尬的問題?”
白聞玉柳眉緊蹙,“天然,我是為你……”
“我知道你為我好。”
賀天然搶先一步說出了母親的話,並且加以補充道:
“我知道,你不希望我成了老爸那樣的人……但這些你完全可以私下裡跟我說的……”
“天然,你剛才說了那麼多,我隻是順勢問了一句,你不想回答,媽媽也不會強求你。”
“但是有些問題,問出來,要比怎麼回答重要得多,不是嗎?”
“你什麼意思?這是你跟媽媽說話的態度?”
賀天然的一再追問,終於是讓白聞玉麵露慍色。
“媽,你要是真的為我好,就不會明知道我前女友與現女友共同在場的情況下,拐彎抹角的問我這種問題了……
你想做什麼呢?讓爸爸難堪?讓我不要重蹈你們的覆轍?
而你好像沒想過,如果我這個問題回答不好,會產生什麼樣的後果……
因為你從來沒在乎過我的感受,在你與父親離婚之後,你對這個家,就隻剩下了恨。”
“……”
白聞玉沉臉反駁:“天然,艾青這次不是你叫來的嗎?”
賀天然聞言躊躇了片刻,終是幽幽道:“是啊媽媽,不過你瞧,你終究還是沒放過問出這個問題機會啊……”
沉沉的死寂彌漫在飯桌之間。
現在,無論是曹艾青還是溫涼,光想想賀天然出生在這麼一個家庭裡,心裡就能感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壓抑。
隻因無論是麵帶慈愛,溫柔發問的白聞玉;亦或是此刻怒火中燒,被踩著痛腳的賀盼山,他們看似都很愛賀天然,但其實,誰都沒有真正在乎過他的感受……
自私。
是從前的賀天然與他父母身上,共同的特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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