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怎麼去形容一個你生命中,對你很重要,卻注定要路過的人?
是一個一見如故的過客?
還是……
一個銘記不忘的必經路標?
如果現在讓賀天然來形容,那麼可能隻有兩個字——
造化。
相遇是安排,分離亦如此,相遇重逢,分合彆離,造化而已。
那個女孩同往昔一樣,走路颯颯帶著風,她出現得轟轟烈烈,來得明火執仗,讓人一點防備都沒有……
賀天然還是傻傻地站在原地,直到那個女孩背負著雙手,踩著歡快的步伐走上前來,微微彎著腰,仰著頭,嘴角淺淺勾起一個漂亮的弧度,左右打量起男人的麵孔。
她的眼中充滿那種似曾相識的熱切與欣喜,仿佛是某一個昨日的重現。
隻是這一次,她叫了另一個名字。
“小甲,真的是你啊!”
正囿於自我情緒之中的賀天然一下回過神來,嘴唇蠕動了兩下,然後才笑道:
“你好啊,溫涼……”
被正確叫出姓名的女孩不覺有異,她挺起腰,臉上浮現出明媚爽朗的微笑。
“哎呀,生分了哈。”
她的朋友們陸續上前,盛琪冬走到溫涼身邊,一臉好奇地看了看眼前的男人,然後問道:
“阿涼,你們認識啊?“
“對啊,冬冬你還記得我們前年十一的時候去雲南旅行嗎?他就是那個搭過我車的驢友,我記得我跟你說過吧?”
賀天然驚訝於溫涼竟然還記得那次陌生人遊戲的記憶,一旁的盛琪冬卻頓了兩秒,隨後率先朝著他發難叫道:
“好哇,原來當初就是你拐帶涼寶拋下我們去看梅裡雪山的罪魁禍首!!今天可算是讓我逮到你真人了!”
溫涼趕緊拉了這個閨蜜一把,警告道:
“噫——盛琪冬你彆那麼叫我,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還有彆人第一次見你,你彆大吼大叫的,矜持一點好不好,會嚇著彆人!”
溫涼確實不喜歡彆人這麼叫她“寶寶”、“寶貝”之類的膩歪稱呼,有時候就連她爸這麼叫她,她都要糾正兩句。
“啊,涼寶,你竟然為了這個野男人說我?!”
隻是,盛琪冬這個小作精可不吃這一套,她趁機發作地搖擺起溫涼的手,見到溫涼作勢凶她的摸樣,小腦袋一縮,這時跟來的朋友們嘻嘻哈哈,早已對此見怪不怪。
黎望好奇問:“小甲哥,你剛才怎麼不說你跟溫涼認識啊?”
“啊……就以前旅遊的時候有幸跟……涼姐同行過一段,就是時間過去太長,我也是剛才跟胡嶽在外頭抽煙,才知道我們有這一層聯係。”
他學著之前胡嶽的叫法,用儘量輕鬆的口吻搪塞著過往。
“是嗎,那咱們這一夥人真是有緣了。”
“哈哈那是啊,小甲哥還是我讀者來著。”
“哇,真假?胡嶽才你都有讀者啊?!”
“什麼意思啊黎導兒!看不起咱網文作者是吧?!小心我一個電話八千戰神空降港城滅了你!”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看一群人的關係還是這般地要好,賀天然原本緊繃的神經,忽然就像撥動起了旋鈕,漸漸鬆弛,眼神也愈發柔和起來……
神奇的一幕在此刻發生,賀天然眼中的他們,不再是黑白無趣,就在這嬉戲打鬨之間,他們幾人的身上,逐漸被一種富有生機的色采一點一點占據,成為胡嶽的讀者、幫黎望拍戲、甚至是在不遠處朝這邊張望,跟對方交換了職務,從而有機會麵對自己感情的蔡決明……
他們……
都好像跟眼前的這個小甲,產生了一次因果交集。
至於那個人……
她從來都是一抹賀天然生命中不曾淡忘過的色彩。
“小甲,你怎麼了?”
溫涼從閨蜜的打鬨裡掙脫,看了一眼原地發呆望著他們這群人的男人,不由問道。
“還能怎麼,見到偶像緊張唄!涼姐,剛才甲哥在外頭可說了,他可是你的粉絲來著!”
胡嶽當即是過河拆橋,不當人的爆了個猛料。
“喔吼吼——”
這個信息讓現場氛圍一下就曖昧起來,幾個家夥不約而同地發出戲謔的長音,眼裡冒出八卦的光芒。
溫涼對此沒啥可避諱的,這種事情越是害羞就越說不清楚,她半眯起眼,順著剛才胡嶽的話題,意味深長地說道:
“是嗎?我還記得上次我跟小甲去飛來寺看雪山的時候,他連再見都沒說一句就走了,那叫一個瀟灑,我可看不出來他是我粉絲。”
如此,壓力瞬間就來到了賀天然這邊。
“哈哈~那時候要忙著去下一站,旅途的路上會把人的情緒放大,我也不想把離彆的情緒搞得那麼低沉,本來想著跟涼姐就是一麵之緣,哪裡會想到回歸生活後也會再遇見啊。”
麵對溫涼的刻意擠兌,賀天然這個回答還挺務實,挑不出什麼毛病,等著看他窘迫的眾人聽到他說的這麼正經,知道了這個小甲哥也不是那種稍微一起哄就會被臊到失態的小男生,所以紛紛是放下看戲的心態,感歎起緣分這事兒的奇妙來。
不過比起他倆的事,現場更令人在意的,還是蔡決明與顧玲這一對剛才的表現,黎望與胡嶽,一個作為導演,一個作為編劇,更是同為蔡決明的兄弟,於公於私都得優先照顧他那邊的情況,所以在簡單的交流了兩句之後,兩人便不在打趣溫涼與小甲他們,走到了自家兄弟身邊。
盛琪冬與溫涼本來就是接到黎望的求援電話,所以才為此趕來,溫涼能遇見小甲屬於意外之喜,所以才稍作停留,而盛琪冬已經去到顧玲身邊聊起了天來了。
方才眾人八卦是八卦,以前旅遊上的事兒大家夥也聽溫涼隱約談論過幾次,不過說到底,他們是很難相信溫涼會跟這個僅有過一麵之緣的“小甲哥”擦出些什麼火花的……
不用談什麼現實,畢竟就拿溫涼現在要解散樂隊,專注於演繹事業的這份事業心來說,她確實不像是會在這個節骨眼上,在其餘什麼方麵放下心思的姑娘。
“沒想到小甲你還會攝影啊?你不是說你是一個在三流大學裡學金融的嗎?”
溫涼覺得能在電影學院再次遇到小甲已經足夠意外,可她如何都想不到,這個小甲竟然能當上自己同學劇組的攝影師……
這完全是風馬牛不相及的兩種專業啊。
“平時的一點愛好啦,沒想到能派上用場……”
“這樣啊——”
溫涼將信將疑,這種事情會了就會了,要是繼續刨根問底,按兩人現在的關係,多少是有點不合時宜。
“阿涼,你快過來!”
盛琪冬與顧玲那邊對溫涼招了招手,想到自己這次過來的任務,溫涼先朝閨蜜那邊揚了揚下巴,示意馬上過來,然後她遞給小甲一個讚許的眼神,說道:
“乾得不錯,剛才我聽黎望說了,要是沒你,估計他倆現場還要掰扯一會。”
“這倒不至於,大家其實都很專業,隻是情緒有點上頭了,要不你先去跟你朋友說說話?”
“好。”
溫涼穿過小甲的身側,走出兩步後她忽然一個旋身,一邊後退,一邊食指舉到鼻前,指著賀天然俏皮道:
“這次彆不打招呼就走了啊,等會我們敘敘舊!”
賀天然心中五味陳雜,他舉了舉手中的攝像機。
“放心,起碼這個鏡頭我得拍完吧。”
“這還差不多。”
得到答複,溫涼滿意地一扭頭,朝著兩個女生們走去。
她們三個女生聊天,又是顧玲與蔡決明情感上的問題,賀天然自然不好意思站在近處,他兀自走向黎望他們幾個,此刻蔡決明似乎在跟胡嶽討論些什麼。
“我這角色一定得答應顧玲讓她進劇場嗎?其實我覺得秀才你可以再斟酌斟酌。”
“你要是拒絕了,那可太殘酷了,而且我不太想寫一個徹頭徹尾的悲劇,人總得有點奔頭的,而且就事論事嘛,剛才顧玲表演那段,要是真在麵試,老蔡你這個導演會不答應?”
“我……不答應。”
黎望一語點破:“是蔡決明不願答應,還是你演的這個導演不想答應啊?”
蔡決明懊惱道:
“嗐,什麼我答不答應的,咱們在探討劇情,彆扯我的事兒,這不是顧玲那角色到最後不還得回老家嘛,這還不如這個鏡頭最後定格在我臉上,然後我也不說好壞,接著一個鏡頭就直接切到顧玲坐車回老家,表情裡還帶點知足的那種,也分不清這麵試是過了還是沒過,留個懸念,讓觀眾自己去猜,留白,多好!”
胡嶽聽笑了:“老蔡,我覺得你在找理由的時候,就是你這個人最文藝的時候。”
蔡決明白了他一眼:“滾蛋。”
黎望思考了兩秒:“後期剪輯的時候可以那麼剪,但咱現場拍的時候一定要拍全,你也不想再補拍了吧?”
說完,他見到賀天然走了過來,又笑道:“而且下次我們可找不到小甲哥這麼好的人來幫忙了。”
賀天然將他們的對話聽在耳裡,微微頷首道:“怎麼,蔡老師對劇本有意見?”
蔡決明悶悶道:“我隻是覺得這個本子可以在我這句台詞上再改改,要不然總覺得,我都答應女主進劇場了,到最後女主卻還是走了,那還不如留個白呢,既然沒這希望,乾嘛還花這功夫呢,給了認同卻又避免不了悲劇的產生。”
胡嶽道:“因為成功與認同,追求的這個過程,都是意義呀!”
蔡決明反擊:“但結局不好,過程再好有什麼用?”
眼見兩人就要吵起來,黎望趕忙製止。
其實眼下誰都看得出來,蔡決明此刻鑽的牛角尖,根本就不在劇本上,他隻是感同身受的將劇情代入到了自己與顧玲的這份愛情中。
劇中人的一份認同,戲外的人亦是如此。
“那……蔡老師如果把你的台詞改成拒絕呢?”
正要爭論的蔡決明忽然聽見賀天然說了這麼一句,頓時啞然……
三人瞬間看向他,賀天然稍微頓了一會,然後鎮定自若地輕緩說道:
“蔡老師你瞧,你認同的話也不願意說,拒絕的話也不說,就想隨著劇情的發展,讓角色最終倒向應有的命運歸宿。
我明白你的想法,但我想說的是,結局不好,過程再好也沒意義這種話,是因為我們站在創作者與旁觀者的高度去看待的。劇中的角色們並不知道他們會迎來什麼樣的結局,就像顧玲飾演的那一個角色,她隻是想讓此刻有可能成為結局的那一刻畫麵,保持美好,所以才站在了舞台上,來到你的麵前麵試,哪怕她已經買了回程的車票,也要孤注一擲地去獲得一個認可。
如果你此刻什麼話也不說,一味講求留白,那我想,顧玲在回程的列車上,是笑不出來的,儘管這些都能演出來,但未免在觀眾看不見的地方,在鏡頭之外,在角色的背後,留下了一地狼藉,隻像這個角色所付出的一切,都隻是為了一個故弄玄虛的結局而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