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我曾喜歡過你這件事,無論如何,我都想再親口說一次。
儘管這句話在此刻略顯唐突,你也不再記得那些過往,但這是我現在唯一能在三句話之內,想到讓你開心的方法了。
然而,再說一次喜歡你,你還會開心嗎?
……
賀天然的內心中如此低語著。
對麵溫涼的眉眼中出現一抹驚慌與不知所措,那豎起修長三指的白嫩右手就那麼懸停在了半空,呆愣了兩秒後,才像是被那些突如其來的字句咬了一口一樣,快速收回。
“你說你叫……賀天然?”
她發來疑問,語氣裡夾帶著猶疑與生硬,臉上掛著費解與薄嗔。
“嗯。”
“我好像對這名字……有些印象……”
剛才聽到小甲說出真名時,溫涼有一種似曾相識,心弦被什麼所觸動了的感覺,但她的記憶中,一時半會想不起這個人,不過,這個問題也不是現在最重要的,隻聽她繼續道:
“你說你曾喜歡我,可我們以前認識嗎?小甲……不,賀天然,你在飛來寺時的那些狀態我都看在眼裡,所以我真的不希望從你嘴裡聽到這種話,哪怕是粉絲與偶像之間的那種玩笑,我也覺得是有點過了,因為我們才剛好談起你的往事,所以這種玩笑就很……不合時宜。”
看樣子,溫涼並沒有為此感到開心。
實際上如果不是剛才賀天然說話時,表情足夠的真誠,溫涼對其的第一印象也極好,那麼姑娘一定會對這種莫名其妙的說辭而感到更加慍惱。
這不是一件能讓人表現出開心的事兒,特彆是自己前腳才開導了對方單方麵的癡愚深情,但後腳就聽見這麼一句,哪怕是玩笑,那也未免轉變得太快了些。
其實,兩人如果隻是陌生人,那麼溫涼還不至於這般生硬。
但偏偏,這份生氣裡又終歸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諸如“不想這個男人過於輕佻”之類的想法,畢竟當初的雪山之行,溫涼還是記了許久的……
少來這種花言巧語,故弄玄虛的套路,要不然你隻會弄巧成拙。
這是賀天然通過溫涼的表情與回答,看到的態度。
溫涼的反應無可厚非,但其中最悲哀的莫過於,賀天然如今想要表達的東西,對失去了記憶的溫涼來說,已經無法理解了……
聽見了溫涼的直白的話語,賀天然臉上那種鮮活一點一點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苦澀,他眼神重新低垂,沒再去看對麵的女孩,嘴裡帶著歉意說道:
“不好意思啊……是我……是我說話沒考慮周全,抱歉,以後……就不會了。”
“你……咳,沒事。”
溫涼不明白,為什麼對方一個子虛烏有的玩笑,在道過歉之後,自己的內心會蔓延出一種強烈的悵然若失,這種感覺甚至讓她都忍不住為自己解釋了一句:
“我……我不是開不起玩笑的人……就是覺得……你突然說這個……有點……有點太突然,也太隨意了一些,你看我們在去雪山之前也沒見過,你說你曾喜歡我,又從何說起呢?何況,感覺你也不是一個隨便能把‘喜歡’或‘愛’這種詞,輕易宣之於口的人啊……”
道歉之前,溫涼的話語像是被一個玩笑冒犯後的責備;可這一次,她卻像是在求證著什麼……
如果說,現在賀天然真的能夠說出些什麼自己不知道,而兩人曾相遇過的往事,那麼溫涼或許真的可以去相信他,讓這個“笑話”成立……
可是,剛才還一臉真誠的男人,此刻已經完全斂去了那種難得的天真,他苦笑著自責地說道:
“嗯……確實……確實不知道從何說起了……嗐,我整個了一個爛活兒,對不起,沒能讓你開心。”
溫涼直直地盯著他,其實兩人聊到這裡,那句話的真假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們兩人本就不算熟絡的關係,因為剛才那句玩笑,正在慢慢變得疏遠……
至少溫涼是能感知到這種氛圍的,她都能想象得到,如果此刻不說點什麼,不做些什麼,那麼這種尷尬的蔓延,會持續到這頓飯的結束,他們會各自離去,兩人回歸人海,不在一個圈子的他們,最終的結果就是,成為陌生人。
這不是溫涼在時隔一年多以後,重新遇見“小甲”要尋求的目的!
生命中,那些成為了過客的人,也不是一開始就注定成為過客的,往往大多時候,一個人與另一個人的擦身而過與駐足停留,就隻差一個主動而已。
幸運的是,溫涼懂得這個道理,她緩緩開口:
“我是不太喜歡你用‘曾喜歡我’這種詞來作為玩笑的開場,你當初跟我說的過往,你前女友的那場惡作劇我至今都記憶猶新,我記得當時我沒法安慰你,因為通過你的描述,我感覺我跟那個對你造成傷害的女孩很像,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才讓你在麵對我的時候,跟往昔的身影有了重疊,所以才開了這樣一個玩笑……
可話又說回來,我剛才說如果我是你前女友,我會讓你記一輩子這種話也不太對,因為我畢竟沒有經曆你們那種惡作劇的開場,所以無論怎麼樣,我跟她還是有區彆的,而且一直記得彆人,對你來說也不是一件好事。”
“是啊……”
賀天然應了一聲,兩人的話裡話外都預示著,這一頁,終歸是要翻過去了。
如今,男人對那年九月的一場惡作劇,已經沒有什麼遺憾可言,該報複、該去愛、該救贖、該原諒,該去說,該去做的事都已經完成……
說上一句“我曾喜歡過你”,無外乎就是想在自己決定人生的當口,對曾經這段絢爛又奇幻的青春故事,畫上一個的句號。
至於現在……
該好好說上一聲,再見了。
賀天然雙唇微微開闔,正要發聲,哪知,就聽溫涼忽然笑道:
“我們來讓你剛才的玩笑成立吧。”
女孩笑靨如花,明亮的嗓音在男人的耳邊回蕩,他準備好的說辭到了嘴邊,恍惚變成了一句疑問:
“你……什麼意思?”
“我說,我們來讓你剛才開的那句玩笑成立吧!就是,‘你曾喜歡過我’這句話。”
女孩重複了一遍,然後像是越想就越加趣味盎然地道:
“你看,你當初因為一場惡作劇,讓自己身陷泥沼,這幾年不說蹉跎,但肯定也對你造成了很大的影響,惡作劇或是玩笑這種事情,之所以讓人覺得糟糕崩潰,是因為它本身就建立在虛假之上,鉤織起來的幻夢是注定坍塌的。
我知道這種感覺並不好受,所以作為朋友,我想幫幫你,配合你把一句玩笑話變成一句真正的實話,然後再說出來。
我不清楚這麼做,能不能讓你擺脫過往的那些陰影,不過讓你見識一下什麼叫‘美夢成真’,多少幫你覆蓋掉以前那場惡作劇留下的感情餘疾,還是可以的。”
說到最後,她挑挑眉,雙手環抱起來,身子慢慢靠向椅背,那年輕俏麗的容顏,就這麼好整以暇的看著賀天然。
他們從前以一場惡作劇開始,以彼此救贖後說出的原諒為結尾。
可如今,那個欺騙了賀天然一生的姑娘,卻又從一句“玩笑”處著手,說可以讓他的玩笑成立,讓他“美夢成真”。
杯弓蛇影的賀天然下意識就脫口而出道:
“你要穿越時間?!”
溫涼一愣,隨即哈哈笑起來:
“哈哈,你這腦洞也開得太大了吧?穿越都說出來了……剛才讓你幽默你作怪,現在才爆梗可來不及了啊,而且你這點事兒吧,真不至於穿越什麼的。”
她利索地站起身,一臉的明媚與敞亮。
“你講話是玩笑,我不是,我剛才說能讓人記一輩子這種話,可不是平白無故來的,走!”
賀天然不由問:“你要做什麼?去哪啊?”
溫涼神秘一笑:“當然是……帶你做夢啊!”
……
……
儘管溫涼並沒有言明要帶賀天然去哪,但當兩人踏入宇宙街的那一刻,男人就大致明白了女孩要將自己帶去何處。
時間,不知不覺到了夜晚。
煙角巷lvehouse人滿為患。
雖說nterestng樂隊現在的人氣不及賀天然還在的時候,但他們依舊是一支在港城本土積累下一定影響力的樂隊,這對一支大學生樂隊而言,已經是非常出色的成績了,特彆是還有溫涼這位主唱的存在。
今夜的告彆演出已經進行了一段時間,現場的氣氛並不比那次樂隊的初登場來的弱,而且可能是如今樂隊的歌曲都比較偏向輕快明朗的風格,所以到目前為止,現場也並沒有感受到多少的傷感。
汗水、叫喊、射燈、音樂。
揮舞的旗幟、高舉起的手機、回應著音樂,跟隨著節拍搖擺著身體的人們。
穿著西裝的賀天然固然被這些熱烈的事物所包裹,可他始終融入不了身邊的這片黑白靜默,他就像是一盆清水表麵滴下的一滴油漬,男人是那麼的格格不入。
然而,這些種種不適,他都忘了去理會。
隻因在他的瞳孔中,還倒映著唯一的一束光……
那是舞台上的溫涼,正是肆意的歌唱。
她的肩上掛著一把吉他,梨花短發,黑色的夾克與紅色的長裙,她的雙眼周圍暈染了一層淡淡的紅色眼妝,點上了些許若隱若現的亮片,一閃一閃,仿佛眼中藏著幾顆星星。
她就是一個舞台上的精靈,是躍動的火焰,她的身邊好像隨時都閃耀著一種名為“韶光”的東西,讓人忍不住投去傾慕的視線,而隨著她的指尖掃蕩出一陣的旋律,一開口,便有了將人拉進歌曲裡的魔力。
在連續唱完幾首曲目之後,舞台上的溫涼拿起一瓶礦泉水,舞台下發出一陣騷動,常去聽音樂現場的人都清楚,這個動作一般都代表著演出的人要往台下灑水了。
這是一個炒熱現場氛圍的小技巧,以前賀天然演出的時候就用過,不過他知道,溫涼沒這個習慣。
果然,隻見女孩扭開瓶蓋,揚起頭,自顧喝了一口,哈了幾口氣,潤了潤嗓子,最後咕咚一聲咽下。
“彆鬨啊,你們沒這福利。”
她合上蓋子,重新拿起麥克風調戲了一句,台下一陣哄笑。
“老婆我愛你!!”
“阿涼今天好美啊!”
“我是礦泉水瓶!”
“……”
聽著台下粉絲們的反擊,樂隊鼓手兼這家店的老板,中年老男人陸lun亦是為老不尊地調侃道:
“有這好事還輪得到你?我的水瓶你做不做啊?我保證嘬死你。”
現場發出一陣爆笑。
溫涼扭頭無可奈何地看了這個公然開車的老大哥一眼,後者聳聳肩。
等到笑聲結束,女孩這才繼續笑著開口:
“雖然大家都知道今天是我們樂隊的告彆演出,但了解我們的朋友們應該都知道,我們樂隊並不擅長營造什麼悲傷的氛圍,畢竟我們的樂隊名叫作nterestng(有點意思)嘛,這可多虧了當初取名的醒子哥。”
樂隊鍵盤手魏醒嘴角含笑,適時彈出了一段滑稽的音符。
溫涼一手叉腰,一手拿著麥克風,自然在台上踱起步來,台下眾人的視線如同一道道追光,跟隨著她的移動而移動,就聽她緩緩道:
“正因如此,我們樂隊好像也並沒有一首特彆適合在這種離彆場合可以唱的歌,我們沒心沒肺地在一起唱歌從我大一唱到了大四,我甚至都有些忘了我們幾個當初是怎麼走到一起的,隻是純粹地覺得這個樂隊讓我感覺到了快樂……
這幾年來,我們大家都收獲到了許多,lun叔今年家裡添了一個小寶寶,開始做爸爸了,平時顧店都來不及,跟我們一起排練的時間變得很少。
經常在我們樂隊客串吉他手的樸老板,也終於找到了一個能夠忍受他打遊戲的女朋友,聽說明年就要籌備結婚,但他去年也是怎麼跟我說的,隻是那時他的女朋友還是一個紙片人……”
台上的人說,台下的人笑,站在人群裡的賀天然仰著頭,聽得仔細。
“當然還有樂隊裡的醒子哥,我還記得當初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可高冷了,說什麼不彈情歌,可誰能想到這幾年下來他給樂隊創作的情歌是最多的,為此做的bet很多都來不及填詞,從學雕塑到彈鍵盤,現在他在慢慢轉型成為一個優秀的音樂製作人,我相信我們以後一定會有機會再度合作……”
“醒哥你一定可以~”
“加油啊~醒哥、涼姐、lun叔還是樸老師!”
“nterestngforever!”
……
台下響起了粉絲們的應援,鍵盤後的魏醒朝著他們點點頭,隨後食指抵唇,示意觀眾們不要去打破這位主唱難得流露出的情緒。
“至於我嘛,這幾年拍戲、唱歌、跟朋友一起瘋,一起跳,一起上課、一起旅行,我們一路向前,好像什麼都沒落下,但又感覺冥冥之中,正在落下些什麼重要的東西……”
溫涼將麥克重新放進了在舞台中央的麥架上,周圍的燈光都熄滅,隻留下了一束追光照亮了她所站立的方寸之地。
女孩雙手握著麥克風,輕聲道:
“直到我此刻站在這裡,我的學生時代馬上就要結束,我們樂隊的成員們都將即將迎來人生的下一個階段,我才恍惚發現,我們曾經在一起的這些日子,已經一去不複返……
所以,我想知道,我的歌聲,會成為你們回憶起某段時光時,響起的背景音樂嗎?”
“會!”
“當然會啊!”
“絕對的!”
……
台下的回答絡繹不絕又不約而同。
溫涼聽著這些喊話,臉上出現了一縷笑容,她的眼睛一一掃過那些臉龐,似乎想要記下他們模樣,她的雙唇輕啟,沒有任何征兆,卻無比自然地清唱道:
“如果我們不曾相遇,我會是在哪裡?
如果我們從不曾相識,不存在這首歌曲。
每秒都活著,每秒都死去,每秒都問著自己。
誰不曾找尋,誰不曾懷疑,茫茫人生奔向何地……”
……
沒有伴奏,漸漸沉寂下來的現場中飄揚著她清澈的歌聲,人們的心弦被勾起,歌聲卻戛然而止……
“大家喜歡現在自己的樣子嗎?”
台上的她忽然這麼問道。
台下的賀天然凝望著她,張了張嘴,沒人聽見他的回答。
“你應該喜歡現在的自己,你應該記得現在的自己……”
溫涼緩緩抬起手:
“因為我是這麼的,喜歡你們!”
隨著她一語落地,整個舞台燈光豁然綻放出一道金黃耀眼的光芒,熱烈又激昂的鼓聲如狂風驟雨般響了起來,鍵盤瘋狂地彈奏起整首歌的旋律,如同一場青春具現後的開場,盛大又燦爛。
“那一天、那一刻、那個場景,你出現在我生命
從此後、從人生、重新定義,從我故事裡蘇醒……”
全場的年輕人瞬間沸騰了起來,他們的雙腳激動到離地蹦跳,溫涼引頸而歌:
“如果我們不曾相遇,你又會在哪裡?
如果我們從不曾相識,人間又如何運行?
曬傷的脫皮,意外的雪景,與你相依的四季
蒼狗又白雲,身旁有了你,匆匆輪回又有何懼……”
……
「其實我啊,是重生後的溫涼喔~」
「我說,你一直都是這樣!本來沒有得罪任何人,又怕彆人多想生氣;本來一句話就能解決事情,卻溫吞得要死;本來你可以做好一件事,但又瞻前顧後畏首畏尾,你什麼時候能發奮一點?對自己好一點?」
「從今天起,你必須作出改變!改掉你現在這種懶散軟弱的性子,避免以後悲劇重演!」
「天然,愛上你,我會下地獄的……」
女孩的歌聲像是點燃了男人心中的一團團煙花,他的腦海中綻放出過往的美好畫麵,從前這個世界收束起來的種種顏色與生機,開始重新以這個女孩為圓心,慢慢向外擴張,蔓延到每一個黑白色的角落,絢爛綺麗,宛如神跡……
“那一天、那一刻、那個場景,你出現在我生命
每一分、每一秒、每個表情,故事都充滿驚奇……”
溫涼臉上掛著不可言喻的美麗笑容,她右手附耳,左手拿著麥克風朝外指向觀眾,人們高聲唱和,身後樂隊的成員們亦是默契十足的幫忙墊聲:
“偶然與巧合,舞動了蝶翼,誰的心頭風起?
前仆而後繼,萬千人追尋,荒漠唯一菩提
是擦身相遇,或擦肩而去,命運猶如險棋
無數時間線,無儘可能性,終於交織向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