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支撐數千裡外作戰的成熟後勤體係,缺乏大規模兵團作戰的經驗。這些悍不畏死的日本武家,會被明軍無短板的體量優勢碾壓。
義銀現在麵臨的困難,也是一樣。
越後武家之前打仗是在國內,或者在臨近越後國的越中國,信濃國北部作戰,後勤壓力並不大。
這次,越後大軍橫跨上野武藏兩國,在相模國與當地的地頭蛇北條家作戰,後勤補給要求很高。
在天氣轉冷之後,維持軍隊用度的物資消耗會增加至少二三倍。而維持大軍後勤的水運因為冰封斷絕,轉運能力會下降不止一倍。
此消彼長,補給的問題非常嚴重。這可不是上杉輝虎一句越後武家耐苦寒,就可以遮掩過去的。
世界是物質的,精神再強也要有物質支撐作為載體。吃不飽穿不暖,軍隊還打個p仗。
武家又不是那誰,她們可沒有犧牲自己的獻身精神,這樣熬下去一定會出問題。
況且,在片瀨江邊駐地的軍勢足足有兩萬人,其中一萬是越後大軍,這個數量遠超普通大名可以動員的戰兵。
這些人要是折在相模國,越後武家集團就完了。她們這次可是把骨乾力量全部拉了出來,才有組織起萬人規模的戰兵。
一旦失去了這些越後精銳,上杉輝虎與斯波義銀根本控製不住越後國。
他可不是在中央集權的天朝,而是武家知行製的日本。武家在自己的地盤,就是軍政財三權一手抓的土霸王。
北條精銳在佐野領喪失大半,北條氏政一家家去懇求原諒,還得依靠越後大軍的外部威脅壓迫,這才勉強團結起北條家臣團。
越後武家集團不是團結的北條家,一旦各家親近兩位主君的主事人戰死,天曉得會發生什麼事。
今川義元死在桶狹間,戰損一堆重臣。她女兒今川氏真直接喪失了對三國領地的掌控,命令不出駿府城,最後落得失國流亡的下場。
斯波義銀憂心忡忡望著上杉輝虎,要是越後武家在這裡損失大半,他們兩人回到越後隻會更慘。
上杉輝虎也不是不明白其中道理,但她就是不願意在心上人麵前表現出軟弱。
她很清楚自己這方很困難,但北條家也不輕鬆。
雙方現在就像是兩位對衝的騎士,都在快馬加鞭撞向對方。誰敢露出怯意,勒馬回避,誰就會輸。
這是一場勇敢者的遊戲,博弈的不單單是智慧,也是膽魄勇氣。
上杉輝虎收攏心思,沉聲道。
“北條氏政想要在談判之前,見您一麵。”
義銀挑挑眉。
“哦她有什麼意圖”
上杉輝虎搖頭道。
“說是單純的覲見,表示對您的敬意,和對足利將軍不幸的慰問。”
義銀想了想,點頭道。
“那就讓她來這裡吧。”
鶴岡八幡宮中,上宮下宮供奉神靈,白旗神社供奉兩麵禦白旗。舞殿莊重是神靈目視之處,最適合談判。
義銀這些住在八幡宮裡的高階武家,待在距離舞殿不遠的一片宅院,是神官為前來拜訪居士準備的靜室。
———
北條幻庵,北條氏政,北條康成三人走在去往靜室的路上。這次來拜見禦台所的隻有她們三人,其他人沒有資格進入這片宅院。
北條幻庵低聲問道。
“下午就要展開談判,氏政殿下為何執意要覲見禦台所留足精神晚些在談判中博弈,豈不更好”
北條氏政低聲回答。
“我在來的路上思索,禦旗之事想要奏效,必須先排除一個可能。
我拿出禦旗之時,若是禦台所做事黑厚,不認此旗,又或者找人頂罪受罰,我該怎麼辦
所以,我必須先見他一麵,看看他是否真如傳聞中所言,是仁義禮智信化身的那般高潔無暇。”
北條幻庵聽得隻想搖頭。
知人知麵不知心,一麵之緣能看出點什麼來玩政治的好手都是表裡不一,能讓你從外貌看出什麼內在
北條幻庵在玉繩城認可北條氏政的謀劃,就源於她跟隨關東聯軍多時,一直在觀察斯波義銀的為人處世,確定他仁義厚道。
玩政治手段,就是擠兌老實人的遊戲,沒臉沒皮的不好弄。因為斯波義銀人品不錯,北條幻庵才認可北條氏政的謀劃會奏效。
若是沒有把握,北條幻庵也不會任憑北條氏政拿禦旗作伐,將斯波義銀一軍。但此時,她還真不方便勸說。
北條氏政能想到自己謀劃的漏洞,這是好事,應該予以包容。她手段還顯稚嫩,當然不如北條氏康和北條幻庵這些老狐狸老辣。
人不可能生而知之,要學而知之。學習之外,還要不斷遇到問題,解決問題,才能成長起來。
北條氏政有心上進,北條幻庵樂見其成,她是北條家未來的掌舵者。無非是一次覲見而已,陪著她走一圈就是了。
北條氏政嘴上說著冠冕堂皇的道理,心裡卻是藏著一絲外人不知的悸動。
再多的借口都是用來說服彆人的,她心中最清楚,自己隻是想見見斯波義銀,在雙方正式會麵談判之前。
北條氏政從沒有見過他,噩夢中的夢魘永遠是一張模糊的臉。
她急切得想要一睹真容,仔細看一眼那個在佐野領摧毀自己全部自信,讓自己吃不下睡不好的少年郎。
這份源於心底的古怪渴望,她自己也說不清楚,更難以啟齒與彆人交流。
隨著步伐前進,斯波義銀的靜室就在眼前。左右一臉肅然的斯波同心眾,分開拉門讓三人入內。
北條氏政身為家督走在最前麵,她深吸一口氣,大步踏入室內,神情不卑不亢。
抬頭看去,斯波義銀半臥在主位之上,神情寂寥眺望外間風雪,不知道在想什麼。
北條氏政心尖一顫,一瞬間,斯波義銀俊朗不凡的容貌,補上了夢中人的模糊麵孔。
他的容貌精致似天神,氣質出塵,雙目掃過她人如洗滌人心,給人一種奇怪的錯覺。他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有不同於此間人的煩惱。
侍奉的蒲生氏鄉見北條氏政直視斯波義銀,眼神肆無忌憚,一股無名火從心中竄起。
“無禮!跪下!”
北條氏政驚醒過來,裝作若無其事,跪拜在這位被風傳為天下第一美人的禦台所麵前。
“北條氏政拜見禦台所,問您安好。”(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