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最慌的是本莊實乃,她暗自祈禱這隻是一場誤會。是禦館內的侍男自己貪婪,克扣小孩子的錢糧衣物,不涉及到外人身上。
若是真要涉及到上杉憲政對北條家的報複,她本莊實乃也有失察之罪。
全場最放鬆的,是上杉景勝這孩子。她看著上杉景虎在那位俊朗不凡的禦台所懷中聽故事,拉了拉上杉景信的衣袖,一臉羨慕。
上杉景信用眼神告誡她注意禮儀舉止,這事羨慕不來。這份溫情的背後,是要用大量鮮血來澆滅上位者的憤怒。
兩家長尾家可不能摻合進這種爛事裡,在岸上看著就好。
不久,外間傳來陣陣喧嘩。
侍男們被姬武士驅趕嗬斥,跪在議事廳外的中庭。就像是種在雪地中的一排排蘿卜,整齊又渺小。
蒲生氏鄉可沒空甄彆這些侍男,誰負責上杉景虎的日常生活。
因為義銀不喜用侍男伺候起居,平時都是由同心眾那些半大蘿莉,在侍奉主君。所以禦館中的侍男並不多,全部抓來問話就是了。
一群男人被抓來,嚇得跪地發抖,哭聲響徹中庭。
室內的義銀聽得煩躁,此時門外的蒲生氏鄉已經帶了兩人進來,伏地叩首。
義銀不耐煩問道。
“你們誰在負責景虎的飲食起居”
兩個男人相互看了一眼,一人麵露畏懼,鞠躬道。
“稟告禦台所,我在膳所當值。禦館內的用膳都是由我管理,但送餐不是我的職務範圍。”
另一人趕緊接口道。
“稟告禦台所,我是侍奉內庭大人日常用度,可景虎大人的事我不清楚。我隻負責統攬全局,沒有細致到一個個去查問。”
義銀不怒反笑,這兩個侍男首領過於畏懼,下意識狡辯就露出了馬腳。
蒲生氏鄉抓人都不知道為什麼抓,義銀自己更沒有露出口風。他們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卻已經開始推卸責任,這就是心虛的表現。
義銀隨口說道。
“把他們兩個拖出去砍了,家人抓起來送去礦山做苦役。
蒲生氏鄉,出去再找幾個知情的進來問話,這種什麼都不知道的廢物,留之何用”
蒲生氏鄉鞠躬接令,她身邊的姬武士剛要拖人,這兩人已經嚇得癱軟在地,大喊冤枉。
一人哭鬨著趴在地上不肯被拖走,喊道。
“禦台所饒命,真的不乾我們的事。
我們都是照著規矩做事,隻是有人在規矩外犯事,還警告我們不要多事。”
義銀冷笑一聲。
“你們管理禦館的飲食起居,責任重大。彆人讓你們看不見,你們就敢看不見了
豈有此理!”
兩人痛哭流涕,伏地不敢為自己求活,隻是為家人求情。
中古時代的礦山,哪是人去的地方沒有科學計算挖掘的礦洞,時不時發生崩塌。每一塊挖出來的礦石,都是人血凝結而成。
義銀看著他們,真是又可氣又可憐。
這世界的男人因為搞丸素不足,天生肌肉少,遠不如姬武士強壯。在暴力為尊的古代,漸漸淪為女人附屬,與義銀前世完全不同。
義銀最不喜這世界的男權卑微,平日裡生活都是交給同心眾打理,少有使用侍男。
但此時,見他們哭得淒涼,心頭也是一軟,說道。
“我再給你們一次機會,說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兩人的求饒聲愕然而止,相互觀望,誰都不敢先開口說話。就在義銀等得麵色不耐的時候,一人橫下心伏地叩首,說道。
“禦台所在上,前陣子禦館來了幾個新侍男。都是上杉憲政殿下推薦的人,我們不敢拒絕。”
他還未說完,在旁看著的上杉輝虎忽然開口道。
“低賤侍男竟敢貪墨衣物口糧,薄待我的養女!這禦館上下到底是怎麼回事!
本莊實乃,這就是你替我管理的上越之地你太讓我失望了!”
上杉輝虎打斷侍男的話頭,不讓他繼續說話,反而指責起本莊實乃。
本莊實乃心裡發苦,但她知道,主君丟過來的這隻死耗子,她必須得吞下去。
這件事無疑是上杉憲政為了報複北條氏康殺害子嗣的血仇,對上杉景虎這個北條氏康的女兒下手。
可上杉輝虎不能讓侍男首領把這件事說透,不然怎麼收場
上杉憲政是她養母,更是山內上杉家隱退的前家督。
這次大軍南下,上杉憲政出麵說服下野國足利城的長尾當長來投。這就充分說明,上杉憲政在關八州還是很有影響力的。
不說其他的關八州武家,隻說長尾當長。她現在握有足利城,館林城兩塊要地,是上杉輝虎最倚重的上杉舊臣。
對上杉憲政這位養母,上杉輝虎不能撕破臉。有些事查清楚就行。真戳穿了,誰都不好下台。
所以,上杉輝虎在弄明白真相之後,第一時間接過話頭,不讓侍男首領繼續說下去,反而指責本莊實乃失職。
本莊實乃能怎麼辦她也很無奈,這個黑鍋她必須背起來。主君相信你才給你黑鍋背,這叫信任。
本莊實乃出麵鞠躬,誠惶誠恐說道。
“主君息怒,此事皆是我的過錯。是我沒有看顧好景虎姬,讓這些賤民玷汙了您的榮譽。”
斯波義銀在旁摸著上杉景虎的小腦袋,默默看著上杉輝虎演戲。
他當然知道不能撕破臉,上杉憲政的地位特殊。
但是,上杉憲政不把他這個保護人放在眼裡,竟然敢在禦館內對上杉景虎動手,總要付出代價。
本莊實乃對著怒氣衝衝的上杉輝虎磕頭認錯,又小心翼翼看了眼不動聲色的斯波義銀。
義銀的樣子越平靜,本莊實乃心裡越慌,她咬咬牙,喊道。
“來人!”
上杉輝虎的旗本都看向主君,上杉輝虎微微點頭,所有旗本上前一步,嗨了一聲。
本莊實乃臉上殺氣騰騰,下令道。
“把這些卑賤的侍男全部拖下去!砍了腦袋丟到城外喂野狗!”
“嗨!”
上杉旗本們迅速行動起來,將兩名侍男首領拖了下去。兩人還想掙紮,被狠狠肘擊肋下,疼得幾乎暈過去,然後架走。
拉門被關上,門外傳來侍男們撕心裂肺的求饒聲與揮刀聲。片刻後,寂靜如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