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開門的片刻,柳生宗嚴解釋道。
“禦台所,足利義昭殿下本想出迎接您。
隻是巧了,天台宗派人前來參見,解釋之前的一些失禮誤會。”
義銀回頭看了眼笑容卑微的柳生宗嚴,說道。
“柳生宗矩為我效力,這兩年儘心儘力,看在她儘忠職守的份上,我不為難你。
我知道足利義昭在怕什麼,此事我自會與她說清楚。你沒必要,更沒有資格卷進來。
所以,閉嘴。”
柳生宗嚴臉上堆砌的笑容瞬間凝滯,然後深深鞠躬,不再廢話。
上洛之儀中,天台宗擅自離場,這件事義銀並不知道。可即便知道,他也不在乎。
這群京都之內的勢利眼,隻看到織田信長的強大軍勢,足利義昭的繼位將軍,完全沒把義銀這個先代的未亡人當回事。
對於這些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牆頭草,義銀是鄙夷輕視,更是無可奈何。
要不是織田信長勢大難治,誰願意陪這群幕府豬隊友浪費工夫
關東那些王八犢子雖然難管,但做事還算爽快。平日裡斤斤計較,可上了戰場,敢打敢拚得真會用命掙前程。
相比之下,幕府這群娘們就太不是東西了。平時靠不住,打仗又雞賊。好處都要,犧牲不肯,一點擔當都沒有。
義銀懶得和柳生宗嚴廢話,說到底,她不配。
一個被足利義輝踢出局的前情報頭子,如今拜入足利義昭門下,隻求官複原職,這種利欲熏心之徒靠得住
足利義昭連這種人都要重用,義銀真替足利將軍家感到悲哀。
此時,大門洞開,義銀徑直往裡走。柳生宗嚴側身緊隨,為禦台所引路。
蒲生氏鄉遞給井伊直政一個眼神,將她和半數同心眾留在門內外,謹防關門。
斯波義銀大義凜然,不懼宵小。但蒲生氏鄉作為同心眾筆頭,必然要防著外人惡意。
她安排井伊直政與半數同心眾,嚴守大門,看護戰馬,就是留下後路。
布置完此事,她趕緊帶著另一半同心眾跟上義銀的步伐。
而此時,一直隨侍的高田雪乃已經走在柳生宗嚴身後,雙目如刀盯著她的後背。
柳生宗嚴一代劍豪,自然能感覺到高田雪乃從身後傳來的警告,頓時渾身寒毛立起。
她搖頭苦笑,自己真的隻是想帶路,這斯波家的小祖宗可千萬彆誤會。
高田雪乃雖然身子虛弱,但她的劍術另辟蹊徑,堪稱天下最快。
在戰場之上,雙方披堅持銳,高田雪乃的優勢並不明顯。
可在劍客無甲對戰之時,唯快不破,誰願意與高田雪乃這位儈子手拔刀齋為敵
一行人往前走,柳生宗嚴小心得為義銀指引方向。
忽然,高田雪乃說了一句。
“走錯了。”
義銀的腳步停下,雙目橫向柳生宗嚴,蒲生氏鄉的右手已經握住刀柄。
柳生宗嚴冷汗都流下來了,說道。
“沒有錯,禦台所,就是這條路。”
義銀回頭看了眼高田雪乃,雪乃指著另一邊,說道。
“主廳在那裡,我和將軍就是在那裡禦敵,抵抗到最後的。”
柳生宗嚴醒悟過來,趕緊解釋道。
“禦台所,二條禦所被三好家攻陷過一次。幕臣重新修繕之時,廢棄了部分損毀嚴重的庭院。
現在的議事廳請您隨我來,正是這邊。”
義銀看了眼高田雪乃所指方向,心頭忽而觸動,說道。
“我要去那邊看看。”
柳生宗嚴愣了一下,說道。
“足利義昭殿下還在等您。。”
她還未說完,就被義銀打斷。
“你不是說,她正在接待天台宗的人嗎怎麼又變成等我了”
柳生宗嚴啞口無言,不敢再說什麼。
其實老廳並沒有損毀嚴重,隻是被三好家攻陷一回,不太吉利。
所以幕臣們重新布置,刻意避開了老廳,也算是新人新氣象,免得足利義昭覺得晦氣。
但斯波義銀是足利義輝的未亡人,這話總不能當他的麵說,那不是沒事找事嗎
見義銀堅持要去看看足利義輝戰死之處,柳生宗嚴無奈點頭。
“禦台所說的是,我來為您領路。”
義銀搖搖頭,說道。
“不必了,雪乃,引我去看看。蒲生氏鄉,你帶人守在外麵。”
柳生宗嚴上前還想說什麼,已經被蒲生氏鄉伸手攔住。
她隻能無奈望著斯波義銀跟隨高田雪乃,消失在老廳庭院中。想了一下,柳生宗嚴拔腿就走,去請足利義昭過來。
斯波義銀去緬懷未婚妻,足利義昭這個足利義輝的妹妹正好過來看看,小姨子和姐夫也好聯絡聯絡感情,為之後政治交涉暖場鋪墊。
義銀隻是不準柳生宗嚴跟著,並未限製她離開。蒲生氏鄉就沒有攔她,看著她遠去。
———
庭院之內,義銀跟著高田雪乃往前走。
石台階,石燈籠,石蹲踞,將軍居所自然是精心營造,每處景觀都有用心設計。
繞過秋樹青苔,沿著石汀步走入庭中,高田雪乃指著前方說道。
“前麵就是議事廳,將軍日常就是在那裡舉行評議,辦理公務。”
義銀眺望前方,總覺得庭中有些不和諧的感覺,但又說不出什麼來。他蹲下來,能從石道的縫隙中看出絲絲隱紅。
這裡經過了一場惡戰,即便仔細清理過,但還是留下了些許蛛絲馬跡。
高田雪乃見義銀不走,回身守在他身邊。
義銀抬頭一笑,問道。
“她一直在這裡辦公不出去走走嗎”
雪乃呆呆望著主君的笑容,回答道。
“將軍總是說,她要恢複足利將軍家的榮光,不能懈怠。
以前在禦所,她還會去劍室修行。來了二條城之後,就埋頭在這裡,不太出去。”
義銀點點頭。
二條城的布局是以兵城展開,鎮守二條三條之間,盤踞京都北部,虎視南方中樞腹地。
足利義輝建造此城,就是要收攏幕府權力,以兵威壓製幕臣們的不滿。
這家夥的手段,真是粗暴。
來到二條城,說明足利義輝的布局已經進入關鍵階段,時時刻刻要小心幕府內外勢力的反撲,她當然就沒有心思去修行劍道。
義銀望著議事廳,喃喃道。
“你這又是何苦呢”
高田雪乃以為主君在問自己,於是說道。
“將軍總是說起您。”
義銀目光不動,嘴上笑問。
“都說我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