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殺俘虜多半是真田眾那些野人私自動手泄憤,津多殿應該是不知情,更不會認可這種屠戮行徑。
我正好借此為理由,出使斯波,向津多殿討教。
津多殿以武家守護自居,真田眾將姬武士與足輕一起坑殺,這事不需要給天下人一個解釋嗎?
高貴者與低賤者同穴而埋,這算哪門子的武家義理?難道斯波家連一個體麵的切腹,都不願意給姬武士嗎?”
丹羽長秀說得有理有節,織田信長連連點頭。
革新政策,本就是織田信長總結了之前武家大名的成功案例。
武家亂世百年,多少精英立誌振興家業,集權比起分封更利於亂世爭霸,自然是往這個方向發展。
織田信長頂多算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把所有政策來了個大彙總,更有力的推行了下去。
當然,這也意味著,織田信長把其餘大名承受不了的巨大壓力,全部扛了下來。
這會兒她要拿前人的智慧當擋箭牌,用來和斯波義銀講道理,確實也說得過去。
以前,織田信長是不屑於解釋道,但現在是沒辦法,既然打不過,那就隻能講道理了。
丹羽長秀出使的理由,找得也很巧妙。
織田家不是以戰敗方的身份主動遞出橄欖枝,而是向斯波義銀討教屠戮俘虜這件事的道義問題,顧全了織田信長的麵子。
表麵上織田家沒有服軟,但骨子裡,其實還是織田家走出了第一步,給之後談判打下了基礎。
而丹羽長秀本身的立場也很微妙,她與斯波義銀當年在尾張就是老相識,作為下尾張老武家的一份子和斯波家私人關係一直很親密。
她又是織田信長的後勤大管家,沒有在戰場上和斯波家掄過刀子,手上沒沾染過斯波家臣團的血,斯波武家對她沒有惡感。
作為管理後勤的大佬,丹羽長秀是這場斯波織田數十萬人全方位對抗中,壓力最大的人之一。
丹羽長秀秉持主和立場,主動推進兩家議和談判,也能得到敵我雙方姬武士團的理解。
織田信長把丹羽長秀這個忙碌的後勤大佬找來,其實心裡就是覺得她這個人選不錯。
丹羽長秀也是順水推舟,把織田信長的心思都說了出來,把主意說成是自己的,主動承擔起責任。
難怪織田信長把她引為心腹中的心腹,就憑這份為君分憂的好思敏,就足以得到織田信長的信重。
織田信長想了想,又問道。
“你說的有理,但我要是主動承認革新政策有問題,津多殿順勢要求我改弦易轍,又該如何應對?”
丹羽長秀的說法,是把革新政策對武家集團的傷害,推給那些始創者。但問題是,現在執行這些政策最徹底最堅決的卻是織田信長。
既然承認有錯,那就肯定要改,知錯不改,之後怎麼談下去?
但織田信長享受了集權的好處,怎麼可能願意放棄自己到手的權力,走回被家臣團製衡老路去?
丹羽長秀微笑道。
“君上,政策有問題,當然要改,但治大國如烹小鮮,朝令夕改是大忌。
改要一步步來,慢慢走向深水區,不可操之過急,我想,津多殿會理解織田家的難處。”
織田信長點點頭,笑起來。
丹羽長秀說得對,既然斯波義銀指責織田家的革新政策傷害了武家利益,站在道德製高點上攻擊織田家,那麼織田信長就知錯能改。
但怎麼改,分幾步走,是分解式,漸進式,慢慢走入深水區,這個時間必須由織田信長自己把握。
就像是黃鼠狼從此不吃雞了,但具體怎麼不吃,分步驟先不吃雞毛,再不吃雞爪,生熟哪個不吃,由黃鼠狼自己決定,一步步來。
這麼改個三四十年,改到織田信長死掉那一天也是沒辦法的事,誰讓治大國如烹小鮮,急不得。
織田信長點點頭,說道。
“這個辦法好,我當然願意顧全武家的整體利益,把那些不好的革新政策改回來。
但津多殿要給我一點時間,總不能讓織田家快速轉向,瞬間走向崩潰吧?
他若是逼我,那就是沒有誠意,包藏禍心,希望我織田家巨變休克,那也不必繼續談了。”
丹羽長秀鞠躬說道。
“大殿高瞻遠矚,臣下敬服。”
織田信長的笑意越來越濃。
她發現,如果自己同意改變,斯波聯軍同仇敵愾的大義理由就消失了。
斯波義銀那一句為了武家天下,武家或多或少都是認可的,即便在織田家內部,家臣暗中讚同的也不在少數。
織田信長必須把這種不義的政治負資產剝離掉,她自詡平氏長者,準備建立織田公儀,也需要有塊遮羞布。
功利的織田信長選擇革新,隻是因為這樣做對她更有利。但她不介意蓋上一層認錯改回的遮羞布,隻要不觸及自己的實際利益就好。
給武家一個改回來的美夢,從政治上瓦解反織田聯盟的基礎,免得信長包圍網一次次反複出現,對織田信長也是很有好處的。
織田信長越想越妙,對丹羽長秀說道。
“事不宜遲,伱儘快前往津多殿陣中,替我問一問津多殿,殺降一事是否符合武家大義?
另外告訴他,我並非要損害武家天下,我自己就是武家,哪有拔刀自害的道理。
織田家的革新,隻是為了保全自己,發展壯大。如果出現了什麼武家天下無法容忍的缺陷,我願意改回來。
但我需要時間,在不傷及織田家自身的基礎上,慢慢改慢慢變。
如果津多殿認可,那麼也請他表示一點誠意給我看,雙方停戰,不允許再出現敵對行為。
這樣,才有利於後續談判。”
餘吳湖合戰,斯波義銀也是損失不小,暫時無力南下北近江平原。織田信長最擔心的,還是東美濃南近江的防區缺口。
如果能得到斯波義銀回應,雙方停戰,那麼缺口的問題也就得到了解決。
假設斯波義銀不同意,那織田信長也能確定斯波義銀的心思變了,她會進一步動員。
之後,雙方的戰爭強度又要升級,很容易走向失控。
織田信長希望斯波義銀沒有改主意,現在,也是到了談的時候。
丹羽長秀伏地叩首,說道。
“臣下立即動身,為大殿投石問路。”
織田信長點頭道。
“辛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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