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小西行長的困惑,弗洛伊斯歎了一口氣,說道。
“奧古斯都,我這裡有兩個消息想要告訴你,可能能幫助你解除困惑,尋找到新的道路。”
小西行長誠懇道。
“請您為我指引。”
弗洛伊斯說道。
“荷人麗璐,阿歌特偷偷參與了斯波織田之戰,利用船上的佛郎機炮,為斯波家的勝利立下了大功。
這種用佛郎機炮幫助島國領主的行為,就是被協議明令禁止的。這個大膽的商人還派遣水手操炮參與作戰,更是讓人憤怒無法寬恕。
但是,現在事情變得複雜了。
因為此戰的軍功,麗璐,阿歌特被幕府任命為南蠻總代理,負責所有關於南蠻貿易的事務。
何等諷刺啊,教會忙碌這麼多年,始終無法與幕府正常交往。這個難題卻被一個新派異端,通過破壞協議的方式解決了。”
弗洛伊斯的心態非常糾結。
作為一個葡人,一個虔誠的南蠻教司鐸,她很不喜歡唯利是圖的荷人,更不喜歡荷人的新派信仰。
可問題是,如果教會拒絕承認麗璐,阿歌特,這條好不容易與幕府搭上線的正式溝通渠道,又會得而複失。
是包容,還是反對,這是一個極其紮手的問題。信仰的堅貞與現實的困難在弗洛伊斯腦中反複衡量,讓她不得不做出艱難的選擇。
小西行長聽到這個消息,也是非常震驚,她委婉提出了自己的意見,說道。
“這麼多年以來,幕府第一次願意正麵直視南蠻貿易,承認南蠻事務的存在,這是一個積極的信號,教會不應該放棄。”
弗洛伊斯苦澀一笑,繼續說道。
“還有一個消息,正在為織田家服務的傑潘尼,她派人傳來了一個很要緊的情報。
斯波家與織田家的談判,取得了突破性的進展,兩家已經暗中達成協議,決定聯手征服地方領主,再度統一這個內亂的島國。”
傑潘尼就是山科勝成,聖約翰騎士團的騎士,也是被南蠻教派去幫助織田家訓練鐵炮長槍戰術,出仕織田家的南蠻姬武士。
這個消息顯然比第一個消息更加具有衝擊力,小西行長沉默了一下,說道。
“尊敬的司鐸大人,我這次前來堺港,其實還有一個任務。
我的領主宇喜多家,也在謹慎關注著斯波織田之戰,希望能夠得到有效的信息,做出有利於自己的判斷。
您知道,我與織田家下屬的羽柴家有過交往,如果織田家的影響力能夠重返攝津國,我在宇喜多家的地位會得到進一步的穩固。”
弗洛伊斯笑道。
“奧古斯都,你完全可以將這個消息告訴伱的領主大人,不必有所顧忌。你在這個島國地位的提升,是對我們傳教事業的積極助力。
但你太過在意情報本身的傳遞,忽略了一個非常重要的細節。
織田家與一向宗的關係非常惡劣,斯波家在兩者之間,隻能選擇一個盟友。”
小西行長瞪大眼睛,瞬間明白了弗洛伊斯的意思。
“您是說,斯波家會選擇拋棄一向宗?這不可能!
北陸道商路為斯波家帶來了天量的財富,石山本願寺一直是北陸道商路最重要的保護者之一,斯波家絕不可能放棄這筆財富。”
弗洛伊斯說道。
“奧古斯都,作為一個當地的姬武士,你應該非常清楚這裡的領主有多麼憎恨一向宗。
一向一揆在侵蝕著屬於領主的土地和人口,作為當地領主的利益代表,斯波家不可能長期與一向宗維持良好的關係。
而現在,雙方關係破裂的契機已經出現,斯波家是選擇織田家,還是選擇一向宗,結果顯而易見。
你還記得我與你說過的那個故事嗎?關於黑色星期五的故事。”
小西行長喃喃道。
“聖殿騎士團的覆滅。”
聖殿騎士團,是**軍東征中的一支教會武裝,直接聽令於羅馬的**。
騎士團最輝煌的時候,在法國擁有大量的地產,控製了海上朝聖和貿易的渠道,甚至連法王都欠了她們一大筆錢。
法王與羅馬的鬥爭從未停歇,聖殿騎士團的強盛也與法國封建階級形成了尖銳的矛盾。
十四世紀初的一個星期五,在毫無征兆的情況下,法王忽然翻臉,將幾乎所有在法國的聖殿騎士抓捕肅清,施以火刑。
之後,聖殿騎士團被迫解散,屬於騎士團的地產和銀錢,成為了法王與法國封建主的囊中之物。
弗洛伊斯看得很清楚,一向宗現在的處境,其實和當年的聖殿騎士團非常相似。
利用一向一揆,一向宗建立起了屬於自己的地上佛國,類似東征之後的聖殿騎士團,強大又狂妄。
但在織田家的瘋狂打壓之後,一向宗又變得和被異教徒削弱之後的聖殿騎士團一樣,虛弱不堪。
各地的一向宗寺院是當地的商業中心,一向宗的基層在農村占據了大量的土地和人口。
不管是錢糧,還是土地,又或者是人口,都是因為打仗而負債累累的武家,她們最垂涎的財富。
而一向一揆多年的肆意擴張,對武家領地的顛覆,更是讓武家集團對一向宗的憎惡提升到了極致。
在這種情況下,斯波家與織田家一旦聯起手來,一向宗的好日子可算是到頭了。
斯波家不需要出手,隻需要坐視織田家對一向宗攻擊,就足夠讓一向宗走向滅亡。
早就對一向宗忍無可忍的地方武家,在看到一向宗衰弱的時候,一定會痛打落水狗,進一步瓦解一向宗在地方上的勢力。
而一向宗也不可能對北陸道商路做些什麼,如果惹來斯波家的報複,隻會讓自己的下場更加淒涼。
所以,從斯波家與織田家達成盟約的那一刻起,一向宗的衰敗就已經注定了。
理清了這個邏輯,小西行長問道。
“司鐸大人,您是準備向幕府屈服,承認麗璐,阿歌特的南蠻總代理身份?”
弗洛伊斯微微一笑,小西行長真的非常聰明,隻通過這兩個不相關的消息,就看出了自己的決斷。
“不錯,我已經向九州教區去信,希望她們能夠容忍麗璐,阿歌特破壞協議的行為。
我也願意服從幕府的決定,尊重這位新的南蠻總代理。
教會在近幾最大的敵人,是一向宗。因為石山本願寺的阻撓,殺戮,我們的傳教事業在近幾發展得非常遲緩,始終無法突破攝津國。
現在,有一個機會出現在我們麵前,我們最大的敵人將麵臨覆滅的危險。
不需要我們出手,我們隻要老老實實站在勝利者的一邊,等待勝利者為我們消滅這個難纏的對手。”
一向宗的背後,是整個近幾佛教勢力的支持。雖然各派內鬥不止,但在南蠻教這一問題是,所有佛教宗派的利益是一致的。
這也是當年南蠻教好不容易上洛,在京都進行地下傳教,石山本願寺就敢派雜賀眾屠殺傳教士的原因。
即便石山本願寺做下在京都大開殺戒的惡劣行為,嚴重冒犯了足利幕府,但在佛教各派的斡旋下,這件事最後還是不了了之。
因為對佛教各派來說,一向宗很討厭,但南蠻教更加不可容忍。
現在呢,織田家主動充當屠刀的角色,斯波家又控製著佛教各大派,雙方一硬一軟,根本不是一向宗可以阻擋的強大對手。
堺港的南蠻教被石山本願寺阻攔了太久太久,攝津國的兩教信徒衝突不斷,讓南蠻教始終無法順利展開傳教事業,對近幾擴張信仰。
在一向宗這個主要矛盾沒有被剔除之前,什麼高田陽乃殺了小西隆佐,麗璐這個異端當上南蠻總代理的次要矛盾,都可以先放一放。
總而言之,隻要斯波家與織田家聯手乾掉一向宗,南蠻教就願意低頭順耳裝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