瀨戶內海被包裹在島國之中,宛如內海。
風浪不進,讓島國的平底船技術能夠像江河一般在海上航行。風雪不進,不凍港在冬天依然繁花盛開。
城下町的町民忙碌,每日辛勞,就是為了討個生活。
比起外麵無窮無儘的戰爭,武家設立的關所為了獲取大量商稅,至少保證了堺港的太平,町民們也願意忍受苛捐雜稅換取平安。
隻是這一年比一年繁重的稅務,終究是讓人苦不堪言。
町中酒屋,兩個老板正在埋怨生意難做。
“吉田屋最近是生意興隆呀,您可是發了大財。”
“彆開玩笑了,怎麼可能比你的夜鶯屋生意好?我都聽說,有許多攝津的姬武士前來一擲千金,你才是真的發財。”
夜鶯屋老板擺擺手,苦笑道。
“都是些沒有回頭客的買賣。
織田家要討伐攝津國,已經得到幕府恩準。又要打仗了,那些個有今天沒明天的姬武士,可不是來尋歡作樂,隻求死前最後一快活。”
吉田屋老板感歎一聲。
“這仗什麼時候才算打完呢。”
夜鶯屋老板撇撇嘴。
“怎麼打都不關我們的事,堺港可是聖人的地盤,細川家管著,誰都不敢來這裡鬨事的。”
吉田屋老板皺眉道。
“話是這麼說,但這細川家的心也太黑了。
管著城下町的奉行,開口就要一個月二十貫上香錢,當年三好家在時也就五貫錢,織田家那會兒不過十二貫。
我手下的男表子,一客不過幾十文錢,一個月光是上香錢就要二十貫,各種稅務一樣不能少,我賺的錢都算孝敬關所了,我吃什麼?”
夜鶯屋老板歎道。
“可不是嘛,越來越黑心了。
最近又說要搞什麼港口文明町,變著法的加稅,真不把我們這些養男表子的當人看,敲骨吸髓。
壞事是我們做儘,錢是她們賺光。又要臉又要錢,就是不肯給我們一條活路,還什麼最大的港口城市,近畿明珠,我呸。”
吉田屋老板歎道。
“我這些天琢磨著,堺港這邊町中是不好做了,要麼過河去平野,高井那邊,換個地方試試?”
夜鶯屋老板低聲說道。
“你可彆亂來,已經有人試過了,直接被壬生狼那些狗崽子捅死了好幾個,說是逃稅。
聽聞高田家和細川家現在聯合起來收拾小商家,抽筋扒皮呢。我們這種撈偏門的還好,正經做生意的,更難。
上麵現在是缺錢呢。”
吉田屋老板惱怒道。
“留也不是,走也不是,這是要逼著我們沒活路,近畿明珠怎麼搞成這樣了?說好的聖人慈悲呢?”
夜鶯屋老板嗤之以鼻。
“這話你也信?
聖人慈悲,那是對武家慈悲,對斯波編製內的姬武士慈悲,你我這等賤民算什麼東西,也配讓聖人瞅一眼?
聽說斯波織田開戰那會兒,聖人用了不少錢,得有這個數呢。”
夜鶯屋老板比劃了一個數字,讓吉田屋老板倒吸冷氣。
“四百萬?”
“嗯,整整四百萬石,聽說都是高田陽乃大人籌集的。
所以說嘛,這錢最後還得落在你我這等賤民頭上。斯波糧票是不跌了,但這物價飛漲,大小雜稅,最後還不是我們來買單?
你我又不懂彆的,就懂得怎麼養男表子。你也彆想什麼其他出路了,熬吧,能熬一天是一天,萬一以後的日子又好起來了呢。”
吉田屋老板歎了口氣,憤憤道。
“什麼武家聖人,不也是個爛男表子,說不定,還不如你我手下那些搔或乾淨呢。”
夜鶯屋老板驚悚,一把捂住吉田屋老板的嘴巴,左右看看無人,這才稍稍鬆了口氣,低聲罵道。
“你不要命啦?聖人也是你能編排的?我就不該出來和你喝酒,幾杯黃湯下肚,什麼話都敢往外噴!”
吉田屋老板也知道自己嘴快,說錯了話,低聲賠禮道。
“是我的錯,我自罰一杯。”
她倒了一杯酒,吞下肚子,歎了一聲,有話想說,又不敢再說,呆呆木木看著外麵的街麵。
堺港的町中一向繁華,可這繁華的地方和自己又有什麼關係?錢都是替彆人賺的,替彆人保管的。
哼,聖人,那也是武家的聖人,關我們這些賤民屁事。
———
就在兩個老板喝酒的不遠處,新選組駐地之中,高田陽乃放下賬目,微微歎了一口氣。
今井宗久鞠躬之後,擔憂道。
“大人,這關東來的大筆款項,我們真的要收下嗎?我總覺得那邊的人膽子越來越大,這事不妥。”
高田陽乃淡淡說道。
“斯波錢莊初創,多少人遠遠看著,不敢來存款。我磨破了嘴皮子求來的錢款,數目還不到那些關東闊佬的一半。
不收關東人的錢,怎麼建立市場信心,大家沒有信心,這錢莊怎麼辦下去?
就靠細川藤孝對堺港搜刮的那點錢?就憑新選組拿刀威脅商人不準跑?
為了斯波織田戰事,僅僅一年功夫,我們就向市場上投放了超過四百萬石糧票,沒有外來輸血支撐,這局麵怎麼維持得下去?
你以為我不知道關東那些人有問題?你以為我願意收她們的臟錢?可我有的選嗎?”
今井宗久歎道。
“這拆東牆補西牆的事,終究是做不長久呀。”
高田陽乃冷笑道。
“所以我才要開斯波錢莊,黑吃黑,吞了那些黑錢。
不管是吃絕戶,還是吃那些臟錢,隻要能夠銷毀多餘的斯波糧票,我都願意乾。
大不了讓關東亂去,管我什麼事?我是斯波家的町奉行,又不是關東侍所的走狗。
關東亂,是她們死。糧票崩,是我死。你要是我,你怎麼選?”
今井宗久苦著臉。
“您是一開始就想好了,要坑死她們?”
高田陽乃搖頭道。
“我沒那麼大的本事,我也是無奈自保,做好兩手準備。
雪乃和我說了,她隻能保管半澤直義一年不鬨事。那個半澤直義背後的人是井伊直政,小妮子倔強得很,不會輕易認輸的。
與其讓半澤直義再來搞我查我,不如禍水東引,讓半澤直義去搞關東那些人。
要麼,關東人弄死半澤直義,要麼,半澤直義把關東的爛賬掀翻。不管結果如何,我都能太太平平坐在岸上看戲。
我太了解聖人顧全大局的性子了,關東的經濟一亂,聖人絕不會允許我這邊再起亂,我就安全了。
我不但可以拿關東人的錢填補斯波糧票的虧空,還能擺脫井伊直政和半澤直義的糾纏,一舉兩得。”
高田陽乃冷冰冰的話,讓今井宗久忍不住身體顫抖。
這錢糧賬目的水太深了,一出事就是大事,今井宗久避之不及。可她是高田陽乃的人,關係是撇都撇不清,隻能跟著老板發瘋。
隻希望,這以後的日子,真如高田陽乃計算的一樣,死道友不死貧道,讓關東人替我們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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