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銀這邊越想越頭疼,他卻不知道鬆上紗榮看似軟弱的背後,早就安排好了後續方案,既不讓自己難受,也不讓聖人為難。
有時候,上位者不是假糊塗,而是真被人糊弄。
正所謂一人計短,二人計長,統禦萬千子民,底下就有無數個心眼,君王就是徹徹底底的睜眼瞎。
明裡由與鬆上紗榮都已行動,鬆本香自然也沒閒著,她上門一番坦誠,讓清海無奈之餘,也隻能咬牙向自己的主君坦白從寬。
西上野,箕輪城。
池塘前,真田信繁燥熱不安,秋老虎的餘威讓她恨不能跳下水池去,狠狠涼快涼快。
但一旁的海野利一正用銳利的眼神盯著她,仿佛在說你特麼的敢跳下去試試。
真田信繁吐出一口氣,張開雙臂伸展腰肢,似乎想要掙脫開什麼束縛一般,心裡鬱悶得很。
今時不同往日,她已經是西上野之主,下越加地眾本莊眾效忠的對象,掌控會津四郡的神裔之母。
就算她再想像當年那麼放浪形骸,無視她人眼光,當個肆無忌憚的野猴子,真田家臣團也丟不起這個臉麵。
神裔真田名下領地石高已超五十萬石,是僅次於上杉武田北條三強藩的關東大大名之一,政治地位更是與三強藩比肩的斯波神裔。
就這身份地位,家督如果還是猴模猴樣,家臣團非得切腹幾個,以勸誡主君維護武家之儀。
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可現如今真田家已經穿上了鞋,還是貴不可言的好鞋,家臣團自然不能由著真田信繁的性子亂來。
連信濃老家的真田昌幸母女,現在也是以神裔真田馬首是瞻,真田信繁也隻能鬱悶得當一個正常大名,再沒有什麼個人自由。
而比天氣更讓人煩躁的,是真田信繁手中這封書信。
這封信是三好清海所寫,通過急遞從近畿以最快速度送到真田信繁手中。
在信中,三好清海坦誠自己就是三好政康,並將飛田新地殺人事件的前後始末,以及鬆本香事後上門道歉之事坦白得清清楚楚。
真田信繁派三好清海去近畿,那是為了參與斯波聯儲聯席會議,誰知道竟然鬨出這等大麻煩來。
可事已至此,多言無益,隻能是想辦法過了這關再說。
海野利一說道。
“我已經向伊三大師求證過,她坦言清海大師就是三好政康。
另外,伊三大師想要見您。”
真田甩甩頭,暴躁道。
“不見不見,騙了老娘這麼多年,現在想要為清海大師求情了?早特麼的乾嘛去了!”
海野利一冷冷說道。
“您這話可就不對了。
當年伊三大師與清海大師隻是想來關東避難,是您一力邀請她們出山相助,甚至還拍著胸脯不追究她們的過往,連問都懶得問一下。”
真田信繁惱羞成怒道。
“怎麼?連六娘你也要替她們說話,連你也要來翻我老賬了?”
海野利一冷靜道。
“我隻是提醒您,這件事從頭到尾,她們都不曾欺騙過您,是您一廂情願給予庇護,是您主動給了她們承諾。
這些年,她們兩人殫精竭慮為真田家做事,特彆是清海大師主持的經濟工作,都取得了巨大成功。
我之前還好奇,這位到底是何方神聖,竟然能化腐朽為神奇,想出乾貨山珍,紡織木棉的發展路線來。
如今亦是恍然大悟,原來是昔日的堺港之主隱居甲信山地,難怪對政務商務如此純熟。”
真田信繁嘴角一抽,說道。
“我知道清海大師的貢獻很大,不需要你刻意來提醒我。”
海野利一搖搖頭。
“我不是在讚美清海大師的政績出色,我是說真田家不能失去清海大師。
真田眾以蛇吞象,以百人為軍拿下吾妻郡,西上野,如今又占據下越半境,會津四郡,石高超過五十萬,堪稱關東強藩。
但您心裡很清楚,真田家的統治其實不穩固,地方武家對我們並不服氣,隻是懾於聖人的禦令,真田眾的強悍之名,這才乖乖聽話。
想要真正降服她們,將名義上的領地化為真正的真田領,真田家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就必須依靠強大的經濟實力。
甲信山區貧苦,多的是要吃飯不要命的山民,這是真田眾的優質兵員,也是我們最大的軟肋。
給錢就賣命,沒錢怎麼辦?
沒有了甲信山區悍不畏死的山民,您拿什麼震懾那些地方武家,怎麼把她們吃乾抹淨?
授人以魚,不如授之以漁。
指望一兩次意外的暴富,不如指望細水長流的經營更有意義。
清海大師的經濟政策,能讓山民通過挖山珍,種木棉獲得收入,能讓她們牢牢記住真田家的恩情,與真田家的利益緊密連接在一起。
現如今,武田殿下已經把主要精力放在了常陸國,對甲信山區少有看顧。
所以不僅僅是滋野三族,甲信山區的山民全隻能指望您給她們帶來糧食,食鹽,布匹,帶她們過上富足的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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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田家的經濟活動已經和甲信山民的脫貧致富融為一體,這才是真田眾戰無不勝的基石,是真田家立足於世的根基。
沒有人比山民更渴望富有,沒有人比山民更害怕貧窮,受過窮才知道有錢有糧的日子多幸福。
誰能讓山民們吃飽喝足,衣食無憂,她們就願意為誰流儘最後一滴血。
如果我們因為畏懼聖人而放棄了清海大師,伊三大師也會對我們失望,她一定會出奔離開真田家。
失去了這兩位經濟大師,真田家從哪裡找人來替代她們的位置?
山外那些居心叵測的奉行們,您敢信嗎?您敢用嗎?
照我說,清海大師就是三好政康,這其實是一件大好事。
因為除了真田眾,誰都不敢庇護她,誰都庇護不了她,她隻有勤勤懇懇為真田家奉獻一生,才能保住一生平安。
這樣的大才,用起來才放心。”
真田信繁歎了口氣,說道。
“其實六娘你不必與我說這麼多大道理,因為我從頭到尾就沒想過放棄清海大師。
老娘說話一口唾沫一個釘,說過不追究過往,保她一生平安,就一定說到做到。”
海野利一說的都是冷酷理性的政治邏輯,三好清海是真田家發展壯大不可或缺的助力,所以絕不能放棄她。
而真田信繁不是海野利一,想不了那麼複雜的事,真田信繁想保住三好清海的道理很簡單,那就是護短。
滋野三族以及甲信山區這些山民非常排外,她們有自己獨特的山嶽信仰,她們不信任山外人。
山外人隻會把糧食,食鹽,布匹以最貴的價格賣給她們,然後用最便宜的價格收走山民辛苦收集的皮毛,土特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