播磨國,姬路城。
初秋的晚風已經透出一絲涼意,對斯波家行動並非一無所知的一條秀吉,心中煩躁不安。
院牆外,隱隱傳來對罵聲,那是彌彌與市君的仆役在為了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又起了爭執。
迎娶市君,成為織田信長的弟妹,織田家的一門眾,是一條秀吉在織田內戰中的神來之筆。
市君先後嫁給淺井長政,柴田勝家,兩任妻子卻都是困城自焚,家業煙消雲散,已然成為一個不祥之人。
特彆是織田信長已經死了,市君失去了最大的依靠。
隨著織田家舊臣們各懷鬼胎,各奔東西,曾經貴為天之驕子,需要一條秀吉仰望的市君,也落入了一條秀吉的掌控,最終嫁給了她。
但一條秀吉心裡很清楚,市君從頭到尾都沒有看得起過自己。
這個性子酷似信長的男人,他嫁給自己的唯一理由,就是對斯波義銀的恨。
世界上最持久的感情不是愛,而是恨,恨就像是一杯陳釀,越是時間久遠,越是讓人欲罷不能。
所以誰能給斯波義銀添麻煩,市君就願意嫁給誰,不管是豬是狗,都無所謂。
隻要斯波義銀不好過,就行。
在拿下織田舊領之後,一條秀吉漸漸疏遠了市君,她知道這個瘋男人有多歇斯底裡,而政治卻需要冷靜的計算。
一條斯波兩家平分天下,一條秀吉轉而攻略半島,卻不是如當年婚前承諾的一樣,攻擊斯波義銀。
這讓市君感到憤怒,感到背叛,兩人漸行漸遠,這些年市君彆居他處,雙方關係冷漠。
可隨著織田信包死去,織田舊領再度不穩,一條秀吉也下定了決心,要與斯波義銀背水一戰。
這個時候,一條秀吉必須重拾曾經淡化的政治身份織田一門眾,加強她對織田舊領的政治名分。
可一條秀吉把市君接回姬路城居住,以示親密的政治舉動,卻不小心觸碰到了彌彌的底線。
這些年,市君隱居,一條秀吉常年居住在靠近半島前線的名護屋城,姬路城這座一條秀吉名義上的居城,反倒是彌彌坐鎮主場。
如今老婆回來了,小老公也回來了,還要天天粘在一起秀政治恩愛,這讓年紀大了卻沒有孩子的彌彌心裡難免起疙瘩。
彌彌年老色馳又沒有子嗣,萬一市君生下孩子,他的地位就會一落千丈,說不準晚年淒涼。
但現在的大局不順,彌彌向來賢惠,便忍著不發作。
可主子不高興又不能發脾氣,不代表手下人不懂得察言觀色。
這姬路城上下被彌彌經營多年,忽然一群新人跟著市君回來搶地盤,老人自然心中不安。
新人老人成了主子們不好發作的宣泄口,仆役們這些天吵鬨不斷,讓一條秀吉甚是煩躁。
可她又能怎麼辦呢?
織田舊領不太平,市君這個政治符號必須捧在手心,不能冷落。
而彌彌那邊也不是好惹的,一條秀吉這些年在外麵打拚,麾下有力姬武士多是彌彌的親眷,從小受她照顧良多。
一條秀吉麾下大將多與彌彌往來親密,現在正值用人之際,一條秀吉也不能為了後院這些狗屁倒灶的事,冷了大家的心。
這左右為難的事,更讓一條秀吉心浮氣躁。
天朝有雲,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
一條秀吉連家裡兩個男人都搞不定,又有什麼辦法讓大家相信她能擊敗斯波義銀,奪取天下呢?
更讓一條秀吉感到悲哀的是,這兩個男人她其實都不愛,她真正愛的人,是那個斯波義銀,她為了天下大誌而放棄的那個斯波義銀。
半晌,一條秀吉搖了搖頭,起身走出院子,前往市君的居所。
———
室內,市君正在看猿戲,扇子遮住嘴角,不對外顯露笑意,保持著高階武家男子的矜持。
他最近的心情很不錯,一條秀吉終於要對斯波義銀動手了。
曾經市君想要與柴田勝家一同自儘,他的人生早已索然無味,生死對他來說已經沒有什麼區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