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父老鄉鄰,借個道,讓本官進去。”
滿麵風塵、氣喘籲籲的黃尊素,即便到了這時候,對民眾們,依然出語客氣。
眾人紛紛老實地向兩邊散開去,卻不是給黃尊素這陌生的八品新官人麵子,而是被馬祥麟麾下的川兵鎮住了。
鄉民們平時所見的衙役捕快,或者巡檢司的弓手,都是流裡流氣又愛呼喝叫嚷的,和那些青皮打手,實也無甚分彆。
可眼前這些軍士,握著槍,背著弓,腰間還插著短刃,十來人一隊,安靜地站在那裡,沒有齜牙咧嘴的凶樣,目光掃過來的時候,卻叫人後頸發涼、心口發毛。
就連他們身後的馬,也不怎麼甩脖子和打響鼻,靜立如喬木,顯然是受過嚴格訓練的戰馬。
幾個有些閱曆、縮在鬨事民眾後頭的中年鄉人,彼此低聲議論著:“瞧瞧,咱們鬆江的那些兵勇,最多算狗罷了,這錦衣衛帶來的,才是狼呐。”
黃尊素來到董府門口,向眾人道:“諸位,這是馬將軍,奉朝廷之命,率官健精銳,赴東南六府,清剿惡匪。將軍剛在澱山湖一帶,肅清了大股水匪,今日便趕到我鬆江府。”
黃尊素說到此處,戛然而止,由著鬨事者們去思量“到我鬆江府”後麵的話。
馬祥麟亦不說話,麵色沉和地抱著手,往左右打量一番那些青皮打手,見他們驟然間由囂張變得緊張起來,才將目光拉回來,投到麵前的鄉民們身上。
現場安靜幾息,範家莊就有個領頭模樣的漢子,壯著膽子道:“馬,馬大,大將軍,我們不是匪徒。”
馬祥麟“哦”一聲,指指人群後頭已被手下川兵扣住的一溜挑擔,問他:“你們不是匪徒是縣裡的農戶麼那你們手執棍棒、帶燃火之物進城作甚”
漢子往後退縮,求助地望向委頓在地的翁元升。
翁元升胸中的驚惶,早已壓過肩頭的劇痛。
眼前這位不怒自威的錦衣衛,似乎是由黃尊素引來的,一文一武兩個人,明顯是要護著董府。
翁元升心思飛轉,暗忖道,給董家設局、煽動鄉民打砸燒的,是上頭的人,可這錦衣衛,也是來自朝廷的呀……莫非,莫非董世昌那老兒其實早就有所準備,尋來救兵撐腰
不管到底咋回事,他總不能在眾目睽睽之下,這麼快就丟盔卸甲,必須得死撐到府裡來人。
翁元升於是捂著肩膀,搖晃著起身,勉強向馬祥麟作揖道:“馬大將軍,小吏我,因也是讀書人,與揭露董家惡行的範秀才惺惺相惜,不忍看他英年枉死、家眷受辱,故而帶範家莊的父老,來董家討要說法。”
他身後的董祖常,一把揪住他的後領子,怒道:“那個姓範的秀才編了誣蔑我強搶民女的戲本子後,交給戲班子唱,卻不給錢,班主將他告到衙門,數日後他正巧染病而死,與我何乾你如此上躥下跳,想必範家莊的這些漢子,也是被你攛掇誆來的。那我們就三頭六麵說清楚,你講範秀才的老娘和媳婦,被我指使家仆侮辱,你倒講講看,是哪一天”
翁元升梗著脖子衝人群裡喊:“範家阿嫂,阿嫂……你不要怕,朝廷的錦衣衛大人也在,你出來說說,董家欺負你們,是哪一天”
隻見兩個壯實的婆子推搡出來一個頭戴白花的婦人。
那婦人已經抖成了篩子,結結巴巴道:“是,是七夕那日,這個董二爺叫人打了我與婆母,還扯了我們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