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炸雷般的訊息,迅速攪動了街鎮安閒的氣氛。
驚悚的表情迅速地被興奮所替代,人們紛紛回頭,踮足探望片刻後,就往尼姑庵方向跑去。
張貸還在發懵,鄭海珠已步出屋簷的陰影,抬眼掃視,目光旋即鎖定一個少年。
少年正從臨街的木門中鑽出來,上身穿著與深秋時令相符的夾衣,褲管卻卷到膝蓋以上。他躬身將褲管擼下來,迅速地抹了抹腳背上的紅色痕跡,便同周遭街坊一樣,拔足奔走。
鄭海珠瞧出來,這少年家是開染坊的。
棉布染色後,布匹會縮水,需要匠人操縱滾布石,將布匹碾平到原來的尺寸。半大小子正是氣力充沛如牛犢的年紀,家中踩滾布石的活計,應就是這少年來做,足上的紅色,乃染料所留。
既是住在此地,又是愛湊熱鬨的青春男子,自然是合格的信息源。
鄭海珠短促地對張岱說聲“公子和家仆不要過去,等我問問”,便趨步攆上那少年,用本地話向他道:“小阿弟,出了啥事體呀”
少年側頭瞧了鄭海珠一眼,剛要開口回答,身後卻追上來一個濃眉圓臉的婦人,鷹抓小雞般揪住少年的胳膊,嗬斥道:“狐狸精殺人,血赤糊拉的有啥好看!”
少年一麵試圖甩脫婦人,一麵氣咻咻道:“要你管!煩煞了!”
忽地“咦”一聲,怒容轉成疑色:“姆媽,尼姑庵又不止一個尼姑,你怎曉得是哪個殺的人。”
婦人麵色忽變,覷向鄭海珠的目光中,驚惶與防備隻刹那閃過,她便恢複了市井婦人常見的自以為是模樣,嗤道:“其他兩個尼姑才幾歲人還沒門閂長,有力氣殺人肯定是那隻狐狸精!”
鄭海珠毫不收斂眼裡的獵奇之色,湊過去問那婦人:“阿嫂,你講的狐狸精,是前頭九蓮庵的尼姑麼”
婦人冷冷地“嗯”一聲,卻又狠狠地白鄭海珠一眼。
在婦人看來,鄭海珠這種平頭百姓裡長得不錯的小女子,和那些徐娘半老、風韻猶存的尼姑一樣討嫌。
大戶人家的太太小姐,如雲端仙女,塵埃中的男子們平時看不到,偶爾遇見,哪敢多瞧,怕被家丁呼喝斥罵。
而荊釵布裙、或者無依無靠的女子,則會引誘同在底層的男子們生了招惹的心思,使得他們相貌平平的糟糠之妻憤懣不已。
鄭海珠領受下那婦人的惡意,不動聲色地看著這孔武有力的母親生拉硬拽地把兒子拖回染坊,嘭地關死了房門。
她品咂婦人的隻言片語。
殺人的方式有很多,那婦人沒去看過,怎知是血流淋漓的“殺法”
她記下了這戶人家。
這時,亂糟糟地擁塞石板街的人群,忽然像被驅趕的蒼蠅般散開,兩個皂衫公差,一個手執豬肝色的木杖開道,一個用鐵鏈拖著人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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