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縣聽完仵作的詳述,一拍驚堂木,對荷姐道:“犯婦,死者夜半與你幽會,你因他不願納你為妾、迎入家門,故而灌醉他後將他捅死,拋屍河浜,是也不是”
荷姐抬起頭,銳聲道:“若楊老爺過身是在前天夜裡,他絕不可能是我殺的!那個時候,我在吳淞江口的一艘客船上,給人念經超度!”
知縣一愣,問道:“什麼船請你的人姓甚名誰”
荷姐道:“一艘,一艘沙船,不小,乘了七八個人,好像是一家人。旁人姓什麼我不曉得,過世之人姓邵,白發老翁。尋到庵堂來請我的是個二十幾歲的婦人,說是姓石。要不是因為她是女子,又苦苦哀求,我怎會在夜裡去江邊給人做法事。”
鄭海珠聽到此處,心頭猛地一震。
原來那天,石月蘭最終請到的佛門中人,竟是荷姐。
再看那知縣,開審以來聲色俱厲的腔調稍有緩和。
他須臾沉吟,問道:“犯婦,此話你為何不早說”
荷姐顯得比方才鎮定許多,朗聲回答:“楊老爺是大善人,卻驟然遇害,貧尼沒有殺人,卻突遭嫁禍,此般惡行背後,怕是不止一個惡人。堂尊,我也不知周圍誰是好人誰是壞人,倘使早早和盤托出行蹤,萬一給真凶曉得了,另作計議編排,甚至去將證人滅口,可怎辦故而要今日當堂說,且要聽了衙門驗屍的結論後再說,我怕楊老爺被害的時間有詐。”
此話一出,那仵作暴跳起來:“你這尼姑什麼意思,懷疑我咯”
荷姐不卑不亢道:“這位爺叔,現下我倒要謝你,你秉公驗屍,為我洗冤了。”
仵作一愣,怒容微收,一副坦蕩模樣,轉向知縣道:“堂尊,小的吃公家賞的這碗飯二十年了,不會出錯。”
然那楊阿墨咋呼道:“堂尊,堂尊,這個尼姑既然愛看話本子,自然最會編故事哩。”
知縣點頭:“犯婦,空口無憑,須有人證,否則苦主家也好,本官和縣中百姓也好,如何能信你”
堂下的鄭海珠暗想:我信。
如果說昨日她對荷姐殺沒殺人的判斷是五五開,那麼眼下,她認為荷姐基本不可能是凶手。
即使一個人有幫凶,動手時可以不必自己親自上陣,但主謀是要掌控殺局的,怎麼可能在緊要關頭去接受陌生施主的超度請求而離開現場
今日堂上堂下百來號人,隻有鄭海珠心知肚明,那艘船,那位姓石的婦人和去世的白發老翁,是真實存在的。
隻是,她不能跳出來作證。
與顏思齊集團交往,怎好就這般公之於眾。
如果胡編說自己看到荷姐的行蹤,更不可取,自己那夜根本就沒出過韓府。
但無辜的人,定要設法營救。
所幸,那上海縣的知縣,方才看著像個昏官酷吏,此刻倒謹慎起來。
“先退堂,將犯婦押下去,待本官著人查訪後,擇日再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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