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抓到了抓到了,阿彌陀佛,大的小的都抓到了。”
黃尊素眉頭一皺,扒開了一眾見危不救的男子,就往前衝。
到了人群前頭,看清蹲在地上大哭的女孩,黃尊素不由倒吸一口冷氣。
“小葵!”
那女孩正是黃家的丫鬟。
丫鬟小葵見到男主人,蹭地跳起來,情急中說話卻是結巴的:“奶奶,奶奶在坑裡,救,鄭姑娘救。”
幾乎同時,跟著黃尊素過來的衙役們也驚呼道:“那不是鄭姑娘嘛!”
但見鄭海珠右手自姚氏的腋下穿到胸前,以夾帶的姿勢迫使她仰麵朝上、露出口鼻,左手則劃幾下,就往岸邊推一次包袱卷,那繈褓裡正裹著個嬰兒,撕心裂肺地嚎哭著。
黃尊素刹那間反應過來後,徑直就要往糞水塘裡跳,兩個衙役忙阻攔道:“老爺老爺,使不得,讓小的們下去。”
此時另一輛馬車上的胥吏們也紛紛趕過來,拖住黃尊素。
兩個衙役撲下糞水塘去,一個接替已經有些體力不支的鄭海珠,一個抓住繈褓,折騰一番,四個大人一個嬰兒,總算都安然上岸。
黃尊素上前一把抱過妻子,連聲喚她閨名。
好在姚氏雖滿臉汙穢,卻未背過氣去,勉力睜眼看著丈夫,表示自己清醒著,繼而又轉頭去尋鄭海珠。
“奶奶,我無妨,多謝兩位官爺相助。”
鄭海珠坐在泥地上一邊喘氣,一邊向姚氏報平安。
她身邊,繈褓中的小家夥哭得比落難糞坑時,更響亮了。
鄭海珠將嬰兒抱起來端詳,頭上已無胎脂,臉蛋也不皺,估摸著已經有半個多月了。
附近車馬店裡有好心的雜役婦人拎來一桶熱水,並一件舊棉襖,將嬰兒從糞水包裹裡解脫出來,衝洗乾淨,拿舊棉襖包著。
黃老爺的家卷遇險,如此狼狽不堪,公差和胥吏們自然忙不迭地轟走看熱鬨的男子們。
隻一個頗有些年紀、卻五官俊朗的布衣中年人,反倒逆著四散的人群,走近前來,朗聲道:“官爺,在下是贛州過來唱弋陽腔的班主,這個女娃娃,給在下領走吧,學戲雖苦,好歹有口飯吃。”
他話音剛落,就對著仰頭看過來的黃尊素“咦”一聲。
前幾日,這班主的幾個角兒正在台上唱戲,有個男子忽地大聲斥責,怎可為一個太監歌功頌德,然後拂袖而去。
沒想到,今日再次相遇,竟是位穿藍袍子的官人。
這班主雖乾的是被人輕賤的行當,骨子裡卻有些清孤的傲氣,加之戲班子本就是四處遊曆,班主對於官老爺沒有當地百姓那般懼怕。
他當下向黃尊素拱手道:“原來那日訓斥我們的,是父母官。老爺的夫人和那位姑娘都是勇善之人,小人佩服。老爺,方才有位舉人在此看熱鬨,小人認出他來了,那日他也罵過小人的班子為了掙錢不顧臉麵,沒想到滿口仁義道德的舉人老爺,遇到今日險情,最愛袖手旁觀評頭品足。”
鄭海珠已看清,這男子確實是張岱和張燕客尋來傳唱劉公公斷桉的弋陽腔班主,心裡頭頗為認同他的這番話。
但此刻畢竟不是辯論是非曲直的場合,折損黃尊素在下屬們跟前的顏麵也很不妥。
念及此,鄭海珠遂站起來,向那班主福一福,說道:“小婦是張公子的朋友,聽公子說,足下的班子藝高有聲望。隻是,這娃兒是那位奶奶路過時最先發現,足下發願要收留,也得先問問娃兒真正的救命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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