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擠人,船擠船,一股齁齁的肉膩之氣,俗得很。」
徐大化用紹興方言對徐豹低聲抱怨,反正船老大也聽不懂。
徐豹是徐府的家生子,打小就伺候少爺徐大化,少爺苦讀數年,終於考中進士成了老爺,徐豹一路伴讀,倒也蹭了些墨水喝,不是普通的目不識丁的小廝。
見徐大化翻白眼,他忙躬身附和道:「老爺說得是,曲水流觴千古勝,小山叢桂一年秋,上海這樣醃臢土氣的地方,怎能和我們蘭亭比清雅。」
徐大化鼻子裡「哧」一聲,昂起下巴頦,眯眼望著前頭小舟上的倩影。
徐豹掂量著主人的心思,小心道:「這個姓鄭的什麼自梳女,昨日舉動,惹老爺生氣了吧」
徐大化羊作大度地揮揮手:「哪至於和這種草芥之輩生氣。我就是覺著,她既然拋頭露麵地出來做事,性子怎地如此不和順,不太像有求於本官的模樣。」
徐豹點頭道:「確實不懂事,今日接老爺去看他們的什麼火器工坊時,坐船而往,她怎麼能自己另乘一條船呢,應該在船上伺候老爺才是,彌補昨日的錯處。」
徐大化笑道:「算了算了,她又不是秦樓楚館唱曲的,今日徐翰林也不在,她想來,怕孤男寡女的在大庭廣眾之下,忌諱。」
徐豹趕緊拍馬屁:「那是她傻。老爺剛升任太府寺堂官,連徐翰林那樣鼻孔朝天的老兒,都要與你攀本家,這個姓鄭的女子但凡聰明些,就該巴不得昭告天下,她與徐寺卿有交情。」
小半個時辰後,船兒靠岸。
鄭海珠先跳上岸,然後勉力回頭,迎接後船上的徐大化主仆。
這個京師來的新晉太仆寺少卿,就是徐光啟要讓她結識的人。
太仆寺,在大明初期,是專門負責馬政的機構。
後來隨著白銀貨幣化態勢的成形,各地馬戶和地方政府,開始交納白銀替代活馬。
一時間銀兩堆積如山,太仆寺不得不設置「常盈庫」來存放白銀。
常盈庫的白銀越來越多,到了晚明時,它已經和戶部太倉庫一樣,成了中央一級的財政撥款機構。買馬、軍餉、賞賜將領和外國使節,乃至皇家藩王婚喪嫁娶,都會從常盈庫裡提錢。
徐光啟這幾年,雖因結交洋人、支持天主教傳播而被彈劾,在京師賦閒期間卻仍是消息靈通的,知曉各部寺的堂官變動。
那日看過鄭海珠和盧象升搞的火器試驗作坊,徐光啟便想到了徐大化這個新任小財神爺。
「鄭姑娘,太仆寺少卿的官職,如今幾乎可與戶部侍郎等量齊觀。徐少卿和老夫同為南方籍,在京中有些往來。他與聖上派到太仆寺的內官,更是處得融洽。」
對於徐光啟的牽線與「交底」,鄭海珠原本十分高興,督著盧象升和葛家師傅好好打鐵鍛銅外,還讓鄭芝龍準備了五百兩銀票,準備送作見麵禮。
然而,昨日隨著徐光啟登門拜見徐大化後,鄭海珠就像吃了蒼蠅一樣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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