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荷蘭人的計劃,轉口貿易的利潤,足以抵消遠洋的運費和貨物成本,這樣一來,運回歐洲的貨,無論賣多少錢,都是淨利。
但擁有許心素的俞谘皋,和日本的李旦已形成穩固的合作關係,荷蘭人插進來,就是吃俞谘皋碗裡的肉,極有可能搶了俞谘皋在福建沿海的走私貨源,以及在日本的客戶。
鄭海珠正是明白俞谘皋在商業鏈條上的根本利益,才直言相告,荷蘭人對於同樣不需要中間商的顏思齊來講,也是外來的奪食者。
她要說服俞谘皋鐵了心與顏思齊聯手,扼殺荷蘭人在台海尋求據點的企圖。
曆史上,幾年後,荷蘭人的確就不停地侵犯澎湖嶼,並最終殖民台灣,建立了紅毛城。
在福建既有兵力、又做走私的俞谘皋,年輕時親眼見過荷蘭人賄賂大明太監要求互市,親耳聽過沉有容說起荷蘭人賴在澎湖不走、四處騷擾劫掠中國海船,現下聽鄭海珠添油加醋地把荷蘭人覬覦台灣北港的情形說了一遍,更不覺得許心素引來的這個小婦人,在危言聳聽了。
現今任上的福建巡撫,叫王士昌,科道言官出身,對外夷向來持論甚苛,但凡聽說俞總兵又開著船去海上剿匪了(實際多半是在賣貨),就高興得要給福建水師報功。
王軍門那邊對於打荷蘭人的支持,俞谘皋不擔心。
俞谘皋唯一顧慮的是,鄭海珠會不會是替顏思齊來放鉤子的,事後讓與他們交好的那個劉公公,到萬歲跟前吹風,說俞總兵擅開邊釁、嚇得商戶不敢販貨,萬歲若動怒,福建總兵一換人,極有可能就換成顏思齊了。
好在這個顧慮,第二天便被許心素來打消了。
許心素道,鄭海珠提出,打跑荷蘭人之前,侄兒鄭守寬就在廈門做人質。另外,由於打的是葡萄牙人的宿敵荷蘭人,鄭芝龍遊說了澳門的弗朗基火炮廠,給俞谘皋的福建水師送十門滑膛炮來,若俞總兵覺得好,將來可通過鄭氏從弗朗基人那裡買火器,價格從優。
】
俞谘皋聽到第二點,反倒比對人質不人質的,更放心。
大家都是生意人,一聽就懂,這婦人,想做他俞谘皋和澳門弗朗基人之間的二道販子。既然要長久地賺他俞家軍的錢,又怎會黑他俞谘皋。
老閘船沒多久便行駛到了金門附近的料羅灣。
鄭海珠望著擠滿港內的大明水師的各種戰船,對俞谘皋道:“總爺,澎湖嶼那邊的汛兵,回來了麼”
俞谘皋點頭:“都回金門了,澎湖嶼那邊現在沒人。說不定,此刻,已有紅毛鬼的船到澎湖嶼,還有你講的西班牙人,馬尼拉那邊也開始有船過去。”
鄭海珠帶著謙恭的口氣道:“顏宣撫的船,去歲也帶我繞過澎湖嶼,若要打海戰,此地料羅灣,比澎湖嶼對我們有利。”
俞谘皋眯著眼問:“你不是說,顏思齊還沒與荷蘭人動過手麼,你們莫非看過他們打海戰”
鄭海珠老實地搖頭:“我沒有親見荷蘭人打仗,但看過他們的船,還聽過他們的商人吹牛。誠如總爺方才所言,他們的船,滿身是炮。他們打弗朗基人的時候,先轟炮,若對手的陣型被打亂,他們自己也不再列陣,迎頭衝進亂軍,盯著沒打沉的船,一邊開火一邊接弦,接弦時也不先跳幫,而是換火槍射擊,或者拋出手雷。洋人都不擅長肉搏,的確和東瀛人不一樣。”
俞谘皋盯著她:“所以呢鄭姑娘為何覺得料羅灣比澎湖嶼更有利”
鄭海珠道:“因為我們大明水師,比他們會用火船。料羅灣此季的風向,若將荷船引進來,燒起來豈不是很精彩”
俞谘皋也從未與荷蘭東印度公司的海軍交戰過,但他低頭細忖,覺得鄭海珠說得有理。
“鄭姑娘,雖然荷蘭人的確需要收拾一下才會老實。可是我和顏宣一起動手,總要給巡撫準備一個師出有名的塘報。‘紅夷擅據澎湖,水師相機進繳’,聽起來是最合適的。倘使要改成在料羅灣打……荷蘭人也精得很,知曉金門是我大明的衛所,不是汛兵守的地界,怎麼引他們來犯呢”
鄭海珠認真道:“我去引,但須總爺這裡出人,一道演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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