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裡頭有些明軍,比顏思齊的台南水師和鄭益的福建水師,瞧來膚色更深,且互相說的,也不是鄭海珠能懂的閩南語。
「劉大哥,這些都是你從南洋招來的壯士?」鄭海珠問道。
劉香點頭:「他們論來,和顏大哥的嶽母一樣,也算宋室遺民了。他們的祖先,是渤泥南麵的順塔國人。宋元崖山海戰,宰相陸秀夫背著小皇帝跳海殉國,有宋人假托是陸相爺的兒子陸自立,率領僅剩的宋軍壯士,漂海到爪哇東邊立國,繁衍生息,以圖複宋。後來江山又回到了我漢家手裡,順塔國便向大明朝貢了。」
鄭海珠好奇道:「哦,渤泥國南麵,爪哇東麵,那是比呂宋和滿喇加還遙遠之處,劉大哥怎地想到去那裡替顏大哥招募壯勇?」
劉香嘿嘿笑笑,帶著一半恭維、一半自誇的口吻道:「八閩之地風氣向海,能出顏大哥和鄭姑娘你這樣的氣度遠闊之人,我們粵人,卻也有不少敢往外洋闖蕩的豪傑。順塔國有個叫新村的地方,城主便是祖籍我們廣東屯門香港島。近年南洋一帶,不斷受到弗朗基和紅毛的滋擾,爪哇一帶的土著和漢人都恨極了他們。既是老鄉,又敢和夷人開戰,我自然就去招募來,供顏大哥驅遣了。」
鄭海珠聞言,覺得倒也沒什麼破綻。
顏思齊現下,隻敢從福建招農民、茶工、匠師和讀書人,不敢以優厚的條件募兵,否則,就算朝廷反射弧過長、尚不至於起疑,福建如俞谘皋那樣的總兵武將們,也要不悅。
從被西方殖民者蹂躪的呂宋、滿喇加、爪哇等地籠絡熟悉海情的華人青壯回歸故土,的確算條路子。
鄭海珠想著,目光落處,忽見一個疲累的順塔國漢子,靠著樹乾,解下腰間尺把長的斧頭。
令鄭海珠詫異的是,這漢子竟從肮臟的腰間褡褳裡,抓出幾撮葉末和一小塊黑乎乎的膏狀體,塞進斧刃後的空洞裡,然後找了火堆點燃洞口,嘴巴湊到斧頭木柄的後端,貪婪地吸起來。
原來這把渴飲敵血的斧頭,還是一個大煙鬥。
鄭海珠當年在土匪窩見過匪首邱萬梁抽水煙,後來為了給顏思齊做出口日本的刺繡煙絲袋,也研究過入舶日本的歐洲煙鬥,今日還是第一次見到斧頭也能抽煙的。
劉香為她解惑道:「那是海的那邊,北阿墨利加土人的玩意兒。弗朗基人從那裡不但帶來白銀,還帶來這種煙杆斧頭。南洋人這幾年也用了起來。」
鄭海珠明白了。
北阿墨利加就是北美洲。
印第安人這個進能上陣殺敵、退可放鬆娛己的煙杆斧,還真是居家旅行兩相宜的必備爆款。
鄭海珠於是走過去,問那順塔國漢子:「你最後往煙葉裡加的是什麼呀?」
劉香給他比劃了幾句,漢子很快明白,掏出兜裡的另一塊黑色物體,遞給鄭海珠,神色恭敬道:「阿漂母。」
鄭海珠聽
這發音,接過黑膏時,心裡已經打了個大激靈,待到湊到鼻子處一問,隻覺那股尿騷臭令人作嘔的同時,越發證實了自己的猜測。
劉香卻似乎不奇怪她的打惡心,忙拿過黑膏還給漢子,一麵對鄭海珠道:「鄭姑娘,這是罌粟果做的煙膏,咱大明的大夫拿它入藥的,就這麼聞,確實一股臭味。煎成湯劑,臭味會澹些。不過,放在煙杆裡抽,是最好的。」
果然是***!
鄭海珠沒想到,明代的南洋人,已經發現了***吸食的法子。
隻聽劉香補充道:「這罌粟果膏,弗朗基人叫阿片,我們漢人管烏鴉叫老阿,看它黑乎乎的,就叫它***。這可是好東西哪,再凶的病,都能用它還魂。從前,罌粟膏是貢品,我大明的平頭百姓哪能吃得到。如今這世道,天竺和南洋都已經開始種罌粟了,***可以大量供貨,抽起來也簡單,抽著比吃更讓人舒坦,我和顏大哥說,台灣也種吧,賣給日本人,也往大陸賣些,俞總兵的水師肯定喜歡得不行。軍士們好酒,必也好煙。」
劉香說得眉飛色舞。
鄭海珠斂容屏息地看著這個初次打交道的上岸海匪。
你腦子壞掉了吧!讓軍人抽***!
不是,老百姓他也不能抽啊。
咳,算了算了,或許劉香這個古人,是不知道***的危害。
鄭海珠心道,不與這劉香當場科普,但自己,一定得和顏思齊打預防針。
積累財富的路子有很多,但如果坐視自己的夥伴用***來積累財富,就是一個穿越者的恥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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