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真不知道,我隻管著北鎮撫這一塊,還有盯著你。姑娘,不,夫人,你們殺了我,不要用水刑,不要用水刑!」
「再用刑吧……」鄭海珠對劉僑道。
劉僑做個手勢,兩個手下立刻過來。
葉清抖得篩子一般,求饒道:「等等,等等。我真的不曉得有哪些兵,但,但我再說一個人,鴻臚寺的李寺丞……」
「李可灼?」
「對,李可灼。按照聖主的安排,他假意投靠鄭貴妃,等著皇帝縱欲體虛之際,進獻紅,紅丸,旦夕之間即可害死皇帝。」
「胡說!」鄭海珠喝道,「紅鉛丸不過是女子的經血和朱砂同煉之物,嘉靖爺就吃過,怎麼會旦夕斃命?」
葉清氣促道:「不,會有兩個紅丸。第一個是夫人說的那種,吃了以後,皇帝會覺得身子和精神氣兒都陡然變好,然後就給他吃第二顆,那第二顆裡,會有阿漂母膏,再摻上海外來的猛藥,皇帝已近不惑,定然受不住。」
「還是不對,」鄭海珠盯著他,「就算你們謀害了天子,皇長子已過衝齡,可以靈前即位,你們就算能進紫禁城殺了皇長子和皇五子,還是得位不正,你們以為是董卓曹操那時候麼?」
「聖主想到了這一點,所以皇帝駕崩之際,宮裡就會有我們的人先攛掇鄭貴妃和那個西李,捂著皇子,然後殺了皇子。鄭貴妃想自己兒子做皇帝的心,天下誰不知道,她如何逃得了乾係。」
「然後你們就出兵,出傳國玉璽,和那位也姓朱的建文帝後人一起亮相京城?」
「是。」
鄭海珠和劉僑對視一眼,劉僑從錦衣衛手裡拿過重又浸濕的棉布,森然問道:「宮裡的人是誰?」
葉清眼裡聚集的駭意幾乎噴薄而出,他左右搖頭,一個青壯男子的嗓音竟變得尖利似鬼泣:「我不知,不知,聖主怎會什麼都說與我聽。娘,娘,救命!」
劉僑伸出手,用棉布堵了葉清的嘴,將他又扔回椅子裡,回身與鄭海珠走出屋子,低聲道:「他應確實不曉得,否則,說一個李可灼就行,何必多咬一個宮裡的人?」
鄭海珠點頭,看了看仲秋夜空偏低的北鬥星。早在跟著顏思齊夜行海上時,她就學會了如何通過鬥柄判斷時辰。
「劉都督,未過寅時,你趕緊帶上這個葉清的供詞,與駱帥往宮裡去,天明就能稟過天子。」
「夫人你不一起去?」
鄭海珠果決道:「我不去宮裡,目下還在宵禁中,勞煩都督點兩個兄弟,帶我過坊,去棋盤街馬將軍府上。」
劉僑微有詫異。
此事能在第一時間麵聖,是頭功呐,這婦人不要?
去馬祥麟府上作甚?馬將軍不是在山海關麼,這麼著急地告訴祥麟媳婦,她公公當年是被誰害死的?
但劉僑按下嘀咕,叫過院裡的兩個錦衣衛:「照著鄭夫人的吩咐,護送著。」
馬蹄聲急,在靜夜的都城中,顯得格外清晰。
或許偶有酣眠之人,被驚醒,迷糊裡聽那街上傳來的啼聲,不過是三兩匹馬兒的足音,轉瞬就遠了、聽不見了,曉得多半是錦衣衛或者巡捕營辦差,並非值得好奇琢磨的事,便翻個身,又沉入夢鄉。
秋夜的寒氣撲麵而來,饒是鄭海珠已經學會了騎馬,不再仰頭迎風、姿態僵硬,仍覺涼意好像沁入腦中。
她盯著前頭領路的錦衣衛的背影,好像又回到了數年前坐著馬祥麟的愛駒,從金山衛趕回鬆江時的情境中。
須臾功夫,腦海裡的場景又變了,變成了一個月前在棋盤街口,開赴山海的關馬祥麟,對她說:「若我有什麼不測,有勞你帶鳳儀母子往南邊去
。」
鄭海珠終於明白,此刻的涼意,非因朔風,而因自己今晨聽到駱思恭那句「京畿有守軍可以趕來,譬如山海關的杜鬆和馬祥麟」後,引發的猜測。
方才審過葉清後,她那種驚心的預感,更強烈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