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成宗祿養你們朱家的後代,憑啥?
得把這個數量龐大的人群,也拉出來乾活兒。
那邊廂,朱常洛罵了幾句氣話,心裡平順了些,又轉向鄭海珠問道:“你剛才說有什麼主意來著?”
鄭海珠起身,從袖帶裡掏出紙箋,交給一旁的曹化淳:“有勞曹公公呈送萬歲爺。”
朱常洛在龍案後接過,邊看邊念叨。
“改‘習學五年獲支祿米’為‘上番五年獲支祿米’?”
這第一條,就讓朱常洛目露驚訝。
鄭海珠從容解釋道:“陛下,國朝肇始,我大明宗藩男兒,可是比如今的九邊勁旅還戰力了得。洪武朝時,北元殘餘仍囂張肆虐,太祖爺將九字分封於東起廣寧、西至甘州的防線上,遼王、寧王、永樂爺、穀王、晉王、代王、秦王、慶王、肅王,是為‘九大塞王’,麾下甲士精銳少則數千,多則萬餘,進可禦敵,退可安民,當年景象,何其金戈鐵馬氣吞萬裡如虎。隻可惜……”
鄭海珠沒有抒情下去。
“隻可惜”後麵的那番話,真說出來就不大好聽了。
自古帝王家,能打的兒子太多,皆是福禍相倚的道理,對外的確唬人,內裡爭鬥起來,更是你死我活的好戲。
朱明江山才傳到第二代,就因為削藩,叔叔造了侄兒的反。朱棣上位後,繼續削藩,無非比侄兒的做法稍微潤滑一些,但後果就是,邊疆的藩王們,越來越弱雞。
到了土木堡之變、蒙古人又洶洶而來時,原本那些邊塞親王的後代們,秦王在夢遊,代王、潞王和晉王想帶著老婆孩子逃回內地避難,總算蘭州的肅王和平涼的韓王還有點血性,各自湊出來幾百人馬準備勤王。最有亮點的還是魯王,迅速調集王府護衛交給駐守臨清的武將,供朝廷驅遣。
此刻,龍椅上的朱常洛,當然明白對麵站著的婦人,在可惜什麼。
不過,她想的是“可惜”二字,自己這個皇帝還在想“可怕”二字呢!
“鄭師傅,宗藩子弟若練出強兵,會不會……”朱常洛並不掩飾自己的擔憂。
鄭海珠沒有遲疑道:“會,也不會,還是要看,怎麼練。便以藩內丁口頗巨的魯藩為例,藩內不論親王府、郡王府、靖國護國將軍府,乃至中尉府,年十五以上者,除卻這一脈的嫡長子外,無論嫡庶,皆赴軍營上番,五年為期。下番後,可領祿銀,所領祿銀,不但可買田地,還可不受前朝陳規束縛,外出經商販貨。如此,不在營中聚眾長久,回到封地也能拿祿銀再生新利,他們怎麼會成為建文帝時的所謂強藩?他們能安居樂業,且朝廷強軍不斷,他們又為何、又怎敢造反?”
朱常洛若有所思地看著手裡的奏折,的確,第二條寫的就是,完成從軍的,聽任買田、經商,甚至做訟師之類原本嚴謹宗室參與的職業,若不去做營兵,不但不給宗祿,許多庶民都可以做的事,宗室成員也仍被禁止。
鄭海珠補充道:“陛下,習學五年才可以領祿米的規矩,本就是嘉靖爺時定的,臣以為,先帝的要旨,乃警戒宗室子弟莫要不學無術,那麼,恭請陛下更邁遠一步,令堂堂宗室少年郎,不但不成紈絝,還能成國朝健兒。”
朱常洛啜一口茶湯,問王安:“王伴伴瞧著,鄭師傅這個念頭,可是異想天開?”
王安忙躬身道:“奴婢不懂邊事,隻是蒙聖恩在內書房識字時,讀過零星前朝舊事,奴婢記得,唐末,藩鎮多出驕將,日子一久,天子都治不住他們。這如今,遼東和宣大的邊將,能打是好事,但萬歲爺手裡,也還是得多攢些自己人。”
朱常洛點點頭,轉向鄭海珠:“你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想來肚子裡細細盤劃過。朕且問你,先挑兩個宗藩試試的話,選哪兩個?”
鄭海珠道:“頭一個,是大同的代王。大同是軍事重鎮,代藩的人丁也不少,恰萬歲爺說,定了馬將軍罰邊去宣大,臣再舉薦一人,就是萬歲登基後恩赦的張名世。張名世擅火器,馬祥麟善騎戰,北虜和建奴有相似之處,當年戚少保在北關,也是在騎兵之外,更重操持火器的車營。”
朱常洛眯著眼睛:“第二個呢?”
“第二個是魯藩。齊王絕嗣除藩,山東的魯、德、衡三藩,魯藩丁口浩浩,很堪一用。請陛下允臣在崇明的水師將領許一龍帳下,並鎮江總兵戚金帳下,在登州訓練魯藩子弟。”
朱常洛點頭道:“所以,你這點子,還是繞著邊患來的,一個抵禦北虜,一個瞄著登遼海道那頭的建奴?”
“陛下英明。”(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