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被單獨關押在這個帳篷裡的,一同被俘的巴牙喇,無法為他試菜。
這個女人穿著明軍軍服,顯然不會是蒙古人或者明國人的侍女。
明國的將軍和那個女薩滿不會殺他,但誰知道來曆可疑的人是否會下毒。
穆棗花迅速地回身看了看帳外,再轉身說話時,滿是不屑“你還真是和你哥哥莽古爾泰不一樣,他是個英雄,而你,長了一副耗子膽。”
德格類把臉一沉“你是誰?要乾什麼?”
“我來複仇,然後去找你哥哥,”穆棗花道,“我跟了姓鄭的很久了,那個壞女人是我以前的主子,但我現在要殺了她。至於你,你如果不是三貝勒的親兄弟,我才懶得救你。”
“鄭……那個女薩滿?什麼複仇?”
“我不想和你廢話,”穆棗花割開了德格類的手腕上和腳腕上的粗麻繩,冷冷道,“你現在一邊吃東西一邊聽我說,再拿好我給你的這把刀。姓鄭的再過一會兒,應該會到對麵的帳篷裡,和她相好的將軍說事,我會用弓射死她。然後咱們趁亂就逃。你聽得懂我的漢話麼?”
不等德格類回答,穆棗花又迅速地用女真話將“射死她,我們就逃”重複了一遍。
曾與葉赫人阿婭相伴一年的經曆,令穆棗花的女真話口音十分地道。
德格類的驚訝中,漸漸增加了喜悅和信任。
透過隻言片語傳遞的信息,他猜測,這個女人八成也去過赫圖阿拉,並且一定與自己的哥哥莽古爾泰發生過什麼。
“怎麼逃?有幾匹馬?”德格類問道。
“當然是兩匹,我們一人一匹,否則跑不快,他們一定追得上我們。給你送飯的明軍,也管喂你的馬,我已經把他弄死了,穿的衣服就是他的。我也有馬,已經牽到帳篷外,那麼多人那麼多馬,亂哄哄的沒人發現。”
德格類狼吞虎咽地咽下饃,又喝完了粥,活動一下手腕,抓起了那把從女人前襟裡掏出來的,似乎還帶著她的體溫的刀。
雖然隻有兩尺,但剝開牛皮套後,在昏暗的帳篷裡,仍能感受到刀刃的寒光,不是普通順刀能比。
穆棗花道“用它是為了不被攔住,等一會兒逃出去要緊。”
德格類握緊了刀把,咕噥了一句女真話“那個長槍將軍,我下次會殺死他。”
“好了,你打起精神來,看著我。”穆棗花說完,出了氈帳。
德格類挪到簾子後麵,從縫隙往外看。
他看到女人抱著帶有雪花的乾草,來到自己的馬匹跟前,而另一堆乾草中,隱約露出一截弓的牛角。
女人又牽過一匹馬,繼續喂草料,同時抽出了牛角弓和三四根短箭,將自己隱藏在馬脖子一側。
德格類又將目光投向明國將軍的那頂稍大些的帳篷。
兩匹馬吃完了草料,抬起頭,左右嗅了嗅,踏著蹄子,顯然還想祈食。
就在這時候,那個姓鄭的女薩滿,果然在侍從的護衛下出現了。
半蹲姿態的德格類倏地站起,死死地盯著引弓搭箭的女人。
突然,他聽到隔著木車和輜重的氈帳裡,自己的幾個巴牙喇大聲喊著要吃的。
明國的女薩滿,以及站在帳門口迎接她的將軍,顯然聽到了,二人都往這裡走過來。
該死!那女人太大意了,應該先給他們送飯,戴著帽盔,不要吭聲,就不會被認出來。
德格類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短暫的瞬間,他不顧一切地揮開氈簾,衝了出去,跨上自己的愛駒。
與此同時,“錚”地一聲,箭矢飛了出去。
可惡的女薩滿晃了晃,“啊”地叫了一聲,向後倒去。
箭矢插在了她的肩頭。
“不要射了,她穿著牛皮甲!沒用的,快跑!”已經騎在馬上的德格類,對穆棗花吼道。
德格類看到,護衛們叫嚷著往這裡奔過來,而扶住女薩滿的明國將軍,立刻將她交給其他人,大步跑向最近的馬匹。
所幸那個複仇的女子,反應也很快,像燕子一樣躍上自己的馬。
德格類到了馬背上,視野頓時開闊起來,看清軍士們聚集得最少的路徑,猛夾馬腹往那處馳去。
零星幾個反應過來的明軍,拔出腰間佩刀,跑過來要砍馬頭,德格類居高臨下地左拖右砍,刹那就逼退了他們。
他飛快地回頭看一眼,那個女人騎術還真不錯,緊緊地跟上了自己。
但她的後麵,姓馬的明國將軍,也追了過來。
“噗,噗”幾聲,女人顯然又在放箭。
德格類已顧不上再看了。
他也沒有立刻穿過封凍的灤河。
這個時辰,太陽已經曬化了冰麵上的薄雪,馬蹄會打滑得厲害。
“往北跑!”德格類舉起刀,指向灤河上遊,大喊道。
數日前,他的隊伍就是從那裡過來的,隻要甩掉了明人的追擊,在遠離明國邊牆的灤河上遊的西麵,他和救了自己的女人,很有希望遇到正藍旗往東行進的大部隊。
德格類的馬匹已經休息了兩日,似乎也沒有被明軍餓著,跑起來精力充沛。
熟悉的風聲在耳邊呼嘯,德格類聽來不啻為天籟之音。
很快,他的一側,出現了速度一致的夥伴。
“再跑快點!他追不上了!”清脆的女聲傳來,說的仍是女真話。
“可惜沒有殺死她!”這一回是漢話。
德格類扭過臉去看女人。
馬速太快,女人又帶著明軍的圓帽盔,麵容根本看不清。
德格類的好奇心一時無法滿足。
他隻能又將目光投向前方的茫茫雪原,暢快地呼吸冷冽而自由的空氣。(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