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趨近時,身上散發出的雄性動物濃烈的異味,仿佛倏地打開了穆棗花頭腦深處的某個機關。
沉釅的夜色,冰涼的河水,邪惡的粗喘,這些統統加持在那團臭烘烘的黑影上,在刹那間令穆棗花,猶如置身於多年前的京杭運河邊。
拉纖生涯中,因為婦人之身,而遭受到的挑釁、謾罵、驅趕,乃至暗夜中出於泄欲需求的突然襲擊,比受困於毒癮,更像淪陷在地獄。
但總有雌性的草地,不會屈服於狂風暴雨。穆棗花就是這樣一片草地。
運河拉纖的苦日子裡,她永遠能在第一時間,毫不示弱地反抗,詛咒、撕打那些與自己同樣身在底層的男子。
“窮就可以做畜生了嗎”的詰問,是燃起她對抗勇氣的柴炭。
這把柴炭,此時此刻,恰如彼時彼刻,迸發出熊熊火焰。
火舌吞噬了毒癮加身的失智狀態,喚醒了婦人的鬥誌。
穆棗花的右手從鵝卵石中拔出來,摸到懷中的匕首,毫無遲疑地往張大戳去。
但她畢竟在毒癮發作中,手腕在不受控製地顫抖,刀鋒偏離了敵人的胸口,刺入對方的肩膀。
張大沒想到,這個誌在必得的獵物,還會困獸猶鬥,他慘叫一聲後,出於自救的本能,迅速退後。
他肩膀上的匕首晃了幾下,落在石灘上,發出當啷啷的聲響。
張大在刺痛中回過神來,意識到穆棗花氣力不足,刀子入肉不深。
但自己的判斷,沒有錯,這婦人一定有鬼,否則為何不願回家中吃藥。
張大忍痛上前,在穆棗花爬過來搶回匕首前,一腳踢飛了它。
然後,他迅速地解下當作腰帶的麻繩,撲進水中,騎在穆棗花的背上,帶著馴服烈馬的惡狠狠的嗬斥,一麵用膝蓋壓製對方的脊柱,一麵試圖扭住那兩條不甘受縛的胳膊。
穆棗花尖利的咒罵,換來的隻有張大越發得意的譏諷:“額真大人再喊得大聲些,頂好招來附近趕路的奴才們,和咱一道,把大人護送去四貝勒那裡,幫著大汗再好好審一審!”
言語交鋒與肢體扭打,掩蓋了附近草叢裡另一個黑影的動靜。
突然之間,低頭恨不得咬住婦人脖子的張大,感到背上又是一記刺痛。
比片刻前穆棗花的襲擊,劇烈得多。
與此同時,低沉但飽含怒意的男子聲音響起來。
“畜生!”
夏文明在怒斥中拔出匕首。
待要紮第二刀時,與大部分年輕男丁一樣經受過格鬥訓練的張大,已經躬身向後撞開敵人,一骨碌滾下來,手腳並用地往草地撤退。
他從城門折返時太興奮了,以至於將腰刀留在了裝鎧甲的騾車上。而穆棗花的匕首,本來可以是他的戰利品,目下卻成了新加入的敵人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