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立琢疑道:“這是怎麼說?”
婁之英抬眼看了看鐵杉丘,低聲道:“兄弟,這話我放在心裡,從未和人說過,今日卻想告訴你聽。早先你曾聽我說起,我父母在北伐時被奸人所害,當時我年紀幼小,許多細節也記不清了,但卻記得害我父母之人,叫做盧軒。那時我便在心裡起誓,將來定要找到盧軒算這筆帳,但大師兄第二年便下山尋訪了,卻連這廝半個蹤影也摸索不到。我常想連我大師兄這般本事都無計可施,我又怎能偷懶懈怠?是以我總是苦練功夫,連學醫有些荒廢也不顧了。”
孫立琢點頭道:“原來大哥心裡有這般計較。我練武卻是為了父親所命,但他武學深湛,我這一生能學到他三成隻怕也難。”
婁之英道:“兄弟,你卻如何這樣說?一個人勤修苦練,有朝一日總會有成,何況我雖不知令尊是誰,但他必是當世高人,你既有名師又有嚴父,何愁不成高手?”
孫立琢搖頭道:“我學個一招半式,總也要花上兩三天時間才能掌握要領訣竅。爹爹也曾說過,我資質平平,難入絕頂之境,這生有武藝防身便可知足了。”
婁之英奇道:“兄弟,你這是什麼話?誰學了新招不得幾天才會?我大師兄常在江湖走動,在武林中不敢說罕逢敵手,卻也極少吃虧,便是他練習武功,也要月餘才能精熟。你這若算資質平平,那天下聰明絕頂之人隻怕也沒有幾個了。”
孫立琢道:“大哥,非是我自誇,我大姐若學新招,不但半日便會,還能觸類旁通,自創破敵之法,便因這個,大姐時常遭爹爹責罵。但大姐有時招式之巧,思路之奇,直是令人匪夷所思,不得不拍案叫好,是以爹爹數落她,她也總是不聽。”婁之英回思起與孫氏姐弟初識,孫妙珍擊斃豹子的情形,確是舉重若輕,也不僅跟著讚歎。
兩個小夥伴又談了一會,孫立琢道:“大哥,適才你那招斜劈後的直刺,端的厲害,那叫做什麼?”
婁之英道:“這招叫做‘無狀之狀’,要領在於無字。”便細細講解了這招與孫立琢聽。二人聊的火熱,眼見夕陽西斜,才依依作彆。
如此過了兩天,到第三日午後,婁之英練完功課正在房中歇息,卻見五師兄馮昆鐵青著臉進來,向他叫道:“師弟,你有禍了!師父命你速到靈官殿去!”
婁之英見師兄臉色不善,也不敢多問,跟著馮昆一起來到殿中。一進殿門,便見到師父在主位端坐,二師兄和四師兄都是垂手而立,客座上卻坐著一位五十歲上下的中年男子,這人麵色白淨,丹鳳雙眼,正笑盈盈的看著自己,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他雖人到中年,但仍能看出相貌極其出眾。在他椅後怯生生地站著一個男孩,婁之英仔細一看,原來正是孫立琢。
婁之英心中暗叫糟糕,偷眼向師父師兄望去,隻見李潛正滿臉怒容盯著自己,餘仙則一如常態的不喜不慍,婁之英心中頗感害怕,忙向師父師兄叩頭請安。隻聽那中年人笑著說道:“餘兄,這不過小事一樁,但我想既然孩子們都已相識相交,咱老哥們也彆藏著掖著啦。便和他們說說也是無妨。”
餘仙歎了口氣,道:“是我管教無方,破了當年和孫居士定下的諾言,貧道心中好生有愧。”
中年人道:“餘兄,此事本就是孫某的一家之言,餘兄當年肯應,已是顧了孫某的顏麵,何來諾言一說?你便和弟子們說說如何?”餘仙苦笑不答。
中年人道:“嗯,你顧念與我,不便於講。那便由我親說罷。”他環顧了李潛等人,又道:“你們的大師兄識得我,但此刻他不在這裡。我叫做孫協。”他此言一說,殿裡眾人隻李潛曾隱隱猜到,婁之英、紀有寶和馮昆無不驚訝異常。婁之英暗自咂舌道:“乖乖不得了,原來孫兄弟的父親是武聖孫協!”
孫協接著說道:“你們想必知道,十三年前英雄大會,孫某曾被胡布施拖著與令師賭鬥了一場,最終老胡敗了,他信守誓言,至今仍在熊山隱居。孫某與令師賭注為何,世人卻從未得知,是也不是?”李潛等俱都點頭。
孫協道:“當年我和令師私下會晤,曾問令師有何索求,令師言道想與孫某相處二十年討教武功,但他在閩地患者無數,不能來到鄂州定居,便想每年七八兩月來我莊上住它一陣,早晚與我切磋。我想這賭鬥明明是我輸了,如何能讓勝者遷就麻煩,索性便答應令師,我搬到武夷山來,尋了這鐵杉林,住上一十五年,這樣便能時常與令師切磋了。我把莊上事務都交給族兄把持,家務上倒也不需要怎麼操心,隻是我們孫家族大家大,人丁興旺,也在武林中惹過不少小人和仇家。我在莊時,那些仇人也不敢如何,隻怕我這一去,他們找上門來,我的族兄族弟應付不了。是以令師答應我說,此事隻我二人知曉。我帶了家人來到武夷居住,本想和觀裡時常走動,哪知令師說人多事雜,怕走漏風聲,竟然下了一條門規,叫你們不得過鐵杉丘半步。是以便連你們大師兄也不知孫某就住在你們山側。”
餘仙歎道:“此事關乎孫居士族人安危,端的非同小可,貧道如何能不謹慎?”
孫協道:“餘兄心意孫某怎能不知?於是我便也和孩子們、仆從等說道,不得翻過鐵杉嶺去往桃源觀。起先幾年還算太平,今早我督促犬子練功,讓他兄妹攻守,犬子本處於劣勢,眼見要敗之際,突然回手一劍反敗為勝,這一招非我所授,他妹妹自是猝不及防。我猛然想起,這招不是餘兄你這一派的‘無狀之狀’嗎?有年我倆論劍時我曾見你使過,這小子如何得會?於是我便細細盤問,這才知道,原來餘兄你的幼徒兩年前便和犬子相識啦,他二人還義結金蘭,拜了把兄把弟。”
餘仙瞥了婁之英一眼,道:“之英,你犯了門規,自說該受何戒?”婁之英尚未作答,便聽孫協插口道:“餘兄,這可不對了,我這次來到觀裡,並非尋公告狀,而是想到咱們後人既已相識,你我二人又何必再做遮掩?你這門規本就設的不合常理,今若懲罰這小徒,我孫協第一個不服。”
餘仙早前已聽了孫立琢講說二人相識相交的經過,聞說愛徒和武聖之子結為兄弟,心中很是高興,本也不欲懲處婁之英,見孫協如是說情,便道:“之英,念你年幼,又有孫居士為你求情,此次懲戒權且記下,下次若再犯門規,一並算了!”婁之英本來心中惴惴,聽到此言,忙給恩師和孫協磕頭謝過。
孫協向兒子道:“算來還有不到兩年,咱們便要搬回鄂州去了。從今日起,你要和你這位結義兄長玩耍相聚,不用再隱瞞爹爹了。”孫立琢大喜過望,餘仙也應允婁之英,準他功課之外到孫家去,兩個孩子都歡天喜地的謝過長輩。自此婁之英安心學醫練武,不在話下。(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