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最新網址:/b我來到街上,原來城中早已翻天,大夥全都跑到外麵躲難,大街中熙熙攘攘都是人群。果不其然,又過了好一會,宣州生了第三次地動,這次更加劇烈,連民居也被震塌了幾間,好在百姓大多已不在家中,是以死傷也不算多。我匆匆趕往後巷,將滑在胡同中的木箱拖出,等到夜深時悄悄運到南漪湖邊,裝滿重石沉入湖底,這下連罪證也難尋了,官府要查就更不容易。我回到街上,又尋了一陣,還跑到了老翁的家中,卻怎也找不到他,我彆無他法,就這麼和街坊在外頭胡亂睡了一夜,夢裡全是白日手刃遲銀川的景象,也不知他的屍身有沒被人發現、老翁到底有沒帶官差前去百悅樓。
第二日起來,我轉了幾轉,才又到百悅樓前探風,卻見官差來回出入,知道命案已被察覺,隻不知官人們查的如何。又過了半日,我作為遲銀川生前夥伴之一,自被官差傳去查問,那都是些循例官話,我小心回答,官府自然也未多加懷疑。
我知道遲銀川是城中巨賈,他又死的這般離奇可怖,官麵必不會善罷甘休,不知還要查問多少個回合,是以心中早就想好了諸般說辭,以候官差再問。哪知僅隔了一日。便聽說此案已經破了,凶手卻是遲銀川的婢女翠喬,而翠喬被多番審問責難之下,不堪羞辱,僅過了半日便在獄中自儘了。我聽聞之後,心中十分內疚,翠喬平素雖然愛貪便宜,但為人不壞,待人很是和氣,對遲銀川更是服服帖帖,卻莫名其妙地做了我的替罪羔羊,要我如何能夠心安?我知道宣州地動,官麵無暇顧及命案,必是胡亂找了罪名安在翠喬身上,可憐這婢女自覺翻案無望,一時想不開便走上了絕路。我雖然愧恨,心裡卻也有些慶幸,暗想此案結了倒也一了百了,再也不會算到我的頭上了,那麼以後我便高枕無憂了,隻是老翁始終下落不明,讓我十分不安。
我在城裡四處打聽,尋了三日,才終於在官府設立的善醫館中找到了老翁,可一見之下,老翁居然已不認得我!非但是我,便是他自己這些年的所經所曆,也全然都不記得,整個人也都渾渾噩噩。我問了館裡的大夫,這才得知,原來那天老翁離了百悅樓不久,宣州生了第二次地動,也是事不湊巧,老翁被坍塌的牆麵砸暈,讓人搶到善醫館救治,過了兩日才醒,可醒來後連自己是誰也不知道,什麼都不大清楚,大夫說,想是他在地動時傷了腦子,若不是我尋了過來,隻怕他連個依附的人也想不起來。
我心裡十分痛恨自己,這才知道為何那日官差遲遲不來,原來老翁還未到府衙便即傷了,他這傷追本溯源,也可說是因我而起,於是我心中暗下決心,決議這一生都要照護於他。我將老翁接回家中,遲銀川既已身故,他偌大的產業自有一部分落在我們幾個夥伴手中,我用分到的銀錢換了房子,安置老翁來住,老翁那時病的很重,一日中倒要睡上七八個時辰,醒了也是神情呆滯,不僅記不得往事,神智也有些失常,我請了無數大夫,卻都不濟事,也隻有暗裡獨自歎息。
遲銀川命案雖結,但死時的可怖情狀卻在城中流傳開來,成為了百姓們茶餘飯後的談資,有的說翠喬與遲老板不清不楚,因情之所困才出手殺人,還把首級弄成如此模樣,也有說翠喬乃是冤死,真正的凶手另有其人,他恨遲老板入骨,殺了人仍不泄憤,用木棍插入死人頭頸,是要咒他永世不得翻身。這些流言蜚語滿城皆聞,我聽得不厭其煩,也是我心裡有鬼,怕待在宣州終歸會節外生枝,於是便變賣家產,決議遷到廬州居住。
我帶著老翁,和一隊商戶一起雇車趕往廬州,想是我造孽太深,累了不少無辜,路上我們竟遭遇了劫匪,大夥被衝的一哄而散各自逃命,我被幾個匪徒追的跌下深穀,直摔了個半死,憑著求生的本能走到附近村落,在村民家歇養了數月,這才康複。我一能起身,就立刻出了村子,沿路找尋老翁的下落,一直尋到廬州,始終沒什麼眉目,便在廬州安頓下來,改名為呂子夫,做些小買小賣度日。後來也是我時來運轉,小生意幾番折騰,竟慢慢成了氣候,我有了閒錢,便不斷托人查找老翁,可找了數年也沒他的蹤影,也不知他究竟是死是活。
就這麼過了幾年,有次一個舒州府懷寧縣的商戶請我做客,我本有事想要推脫,但不知怎地,竟鬼使神差答應了他,現下想來,隻怕是天意如此,要讓我在此與老翁重逢。懷寧本就不大,我和商戶歡聚之後,獨自在街上閒逛,突然見到一人,身形麵目極像老翁,我悄悄跟著,眼見他進了陸記米鋪,忙使錢托人打聽,一問之下,此人竟真的便是老翁,也不知當年他如何從劫匪手下死裡逃生來到懷寧,更不知他有沒恢複記憶,想起往事。
我得了老翁的下落,回廬州後便著手籌備,欲把生意產業俱都搬到懷寧縣來,半年之後,我來到懷寧,期間暗中查訪得知,陸記米鋪的老板陸廣,乃是老翁少年時的至交好友,老翁那時不知怎麼躲過劫匪追殺,獨自一人來到廬州打雜糊口,幸喜被陸廣撞見接他來到懷寧,老翁神智倒是慢慢恢複如常了,丟失的記憶卻始終沒有找回。我見他仍不認得自己,也就不急於和他相見,自在縣裡經營自己的買賣。
後來陸老板無故失蹤,店了缺了主心骨,便由老翁主持大局,幾年折騰下來,米鋪逐漸衰敗,我早先在米行商會上便已和老翁相交,他雖記不得我,但想是腦中終歸有些印象,對我十分親切,我見他經營米鋪吃力,便提議收並陸記,仍由他做老板掌櫃,可他堅決不受,隻肯在店裡做個幫閒,我也隻好順著他意,由他喜好行事。
後麵的故事不消多說了,在座的諸位也都清楚。邵掌門回到天柱山誤傷了老翁,心中感到過意不去,極力張羅要給老翁開個豆腐店,我見老翁心動,自是不遺餘力的出錢使力,還分派自己的夥計過去幫襯。及後見豆腐店開的也算紅火,老翁乾的自得其樂,我也覺歡喜。隻是每每見到老翁為失憶苦惱,訴說自己所記又時常被人嘲笑,心中十分不是滋味,幾次欲和他講述往事,助他恢複記憶,可一想起他常說什麼換頭再生之術,足見遲銀川凶案令他印象頗深,卻有感到害怕,是以一拖再拖,直到今天,才對你說出實情。
老翁!翁老弟!哥哥十分對你不起,二十年前使計利用於你,害的你被震壞腦子,記不得前塵往事,這數十年來又始終不肯對你袒露心聲訴說真相,哥哥心裡一直愧疚難當。老弟,你便怨恨哥哥,那也是我咎由自取,隻盼你能真的想起往事,不要再做一個失憶之人,哥哥便去官府吃那陳年官司,也是無妨無悔了!”
他洋洋灑灑說了這番長篇故事,在場眾人都聽得呆了,呂子夫自己說完,也是長出了一口氣,幾近虛脫地坐在椅上,神情卻甚是祥和,隱隱有解脫之意,一時間大廳內竟聲息皆無。
過了良久,翁仁才張口說道:“老哥,你和虞小姐說的這些,確能將我在夢境的所見講通,但我……我……似乎對這些事有點印象,卻又完全想不出來,我……我……呂老哥,就算你說的一切屬實,這些年來你對我的照看扶襯,也都夠了,何況若按你所說,我腦子受傷乃是天災,遭遇匪徒走失也是意外,並不關你的事。自打陸大哥沒了蹤影以後,這許多年來,你也幫的我夠了。”
呂子夫苦笑著搖了搖頭,邵旭道:“看來老翁的身世,十有**已算塵埃落定,隻是呂老板也隻知西域以後的事,老翁青年時的記憶,既然他自己回憶不起,那也沒什麼辦法,隻好順其自然了。”
翁仁緊皺雙眉,道:“邵掌門,我……我聽了這些,腦中隱隱約約有些念想,也不知……不知能否真的想的起來。”
呂子夫道:“老弟,你莫心急,我有一法,或能助你一臂之力。隻是在這之前,我想問問虞家大小姐,你是如何推演出這許多情由,又如何猜到老夫的身上?就連說的故事,也和真相相去不遠,這又是何故?”(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