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之英受她鼓舞,也下定了決心,束一束衣衫,便要下場,卓淺道:“貧道身有殘疾,不得已而用這副拐杖,但我長你幾十歲,功力自也比你深厚,一來二去,還是貧道占了便宜,你若空手對我,輸了必定不服,也請亮兵刃罷。”
婁之英知他說的在理,不敢托大,從腰間摸出如意棍,一按機括,短棒見風而長,猛地變成了一條長棍。卓淺見他這兵刃詭異奇特,世所罕見,也不禁暗暗稱奇,拐杖輕輕一點,向左飛出一丈多遠,守在穀口,道:“進招罷!”
婁之英見他輕功不亞於健全之人,心中更加謹慎,將如意棍一挺,直條條向前一刺,卓淺吃了一驚,這一招看似平平無奇,然則方位角度恰到好處,任自己防禦、躲閃、抑或搶攻,對方都有無數後招變化,總是不失先手,這才知道眼前這青年並非泛泛,於是鋼杖一橫,將長棍格開,兩人便鬥在了一處。
婁之英自在熊山受胡布施指點後,這幾日除了趕路,每晚都勤修苦練,此時初臨戰陣,終於得以施展,一條長棍使得虎虎生風,卓淺看似不如他急捷迅猛,一招一式有板有眼,仿佛慢慢騰騰,但每一杖揮出,都暗含內勁,將對方招數儘都化解。婁之英鬥了一陣,漸覺他鋼杖似有吸力,長棍幾次都險被黏住,知道卓淺功力高出許多,這般打將下去,自己敗多勝少,終是達不成目的,暗想兩人的賭約乃是能否躍過山穀,並非定要戰敗對手,索性把心一橫,已有了主意,當即長棍橫劈,卻是硬橋硬馬的招數。卓淺見他忽然硬拚,倉促之下不急細想,挺起右手鋼杖一架,兩根鐵棒相交,二人各自催動真氣,竟開始比拚起內力。
卓淺暗暗冷笑,心想就算你打從娘胎練武,又能有多大功力,比拚內勁乃是自找苦吃,不出片刻,長棍非撒手不可,哪知過了半盞茶時光,但覺對方內力不但沒有衰減,反倒凝聚於一處,隱隱有成形之勢,卓淺不禁心下吃驚,他雙腿已斷,隻能用一支鋼杖相抗,先前隻用了六分力道,此刻不得不催動真氣,不住地加力,婁之英受他壓迫,隻得孤注一擲,將全身力道灌於雙臂,竟已成搏命之勢,卓淺心下詫異,暗想兩人無冤無仇,何必就此害他性命,於是鋼杖向上一挑,喝道:“快撒手!”
他這下本擬能將長棍格飛,讓對方免受內傷之苦,哪知忽覺手上一輕,就見婁之英順勢飛起,越過自己頭頂摔落,如意棍則被打落在地上。卓淺不由得“哎呀”了一聲,見婁之英就地一滾站起,正笑吟吟地看著自己,似乎並未受傷,這才放下心來。
虞可娉拍手道:“大哥,恭喜你旗開得勝!”
卓淺一怔,旋即明白了對方的用意,兩人若是比武較量,婁之英兵器失手,又摔得如此狼狽,自是一敗塗地,可適才賭鬥的明明是能否躍過自己,眼見現下對方已站在了穀口,而剛剛比拚內力,也不過是其要借力起勢的幌子,心中一麵不屑這等取巧的伎倆,一麵又欽服此人能有急智,索性雙杖一點,重回到殘車上,道:“貧道一言九鼎,自是願賭服輸,明銳,你推我進穀一齊去見師祖罷。”
明銳大喜,蒼陽子是本派德高望重的宿老,便是掌門也難見一次,自己有機會得以受他聆教,臉上大感有光,於是推著卓淺一路向西,引婁虞二人進到山穀。
那山穀中花草繁茂,鳥獸甚多,與主峰的景致大為不同,行了二裡多遠,來到一座小小的古觀跟前,卓淺高聲道:“弟子卓淺,前來叩見恩師!”
等了一會,觀門吱呀呀打開,從裡頭走出一個年邁的道人來,這人可比卓淺邋遢多了,須發皆都成縷,一身道袍儘是塵垢,有些汙漬已油的發亮,瞧來沒有九十也有八十好幾,他見了這許多人絲毫不覺訝異,起了個手勢,道:“貧道蒼陽子,兩位朋友請到裡頭寬坐。”
婁之英大為吃驚,先前本以為這是服侍蒼陽子的仆從,沒想到這邋遢道人便是鶴鳴觀的前輩名宿。眾人跟著他進入觀內,見裡頭陳設十分簡陋,連座椅都不夠,隻有幾個蒲團散落在地上,蒼陽子苦笑道:“貧道在此孤身一住數十年,這裡連口清茶也都沒有,還請二位不要見怪。”婁虞趕忙回禮拜謝,眾人散坐在蒲團上。
蒼陽子道:“貧道這些年隱居深山,對世事早已一無所知了,二位此番前來,怕是要問數十年前的往事罷。”
婁虞本想卓淺的脾氣已如此乖張不定,他的師父一人獨自清修幾十年,幾乎從不見外人,性子必然更加古怪,卻沒想到此人說話倒十分和藹,且一語中的,一下子便猜出自己前來的目的,婁之英先將兩人的名姓說了,又講起歸還寶塔的前因後果,明銳適才已聽掌門說過一遍,他於觀中大小事務了如指掌,又兼伶牙俐齒,每每講到寶塔,都忍不住插嘴補充,到得後來,儘是由他來說事情的經過,隻是適才婁之英和卓淺賭鬥交手,因怕師伯難堪,卻略過了不提。蒼陽子聽完點頭道:“當日你們都說塔是被冷懷古偷了去,那孩子我曾見過,雖後來誤入歧途走進了魔道,但其實本性不壞,性子更是高傲的緊,這般偷雞摸狗的勾當,他是定不屑做的。”
婁虞聽他口稱冷懷古“孩子”,便知在他心中,這邪教大魔頭怕還是四十年前的少年人模樣,看來此人與世隔絕,確然不是裝模作樣。蒼陽子又道:“明銳,我自己的徒兒,稟性最熟悉不過,兩位朋友要來,卓淺豈會不去阻攔?想是你顧及師長顏麵,故意不說罷。”(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