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所去之處,相遇的人無論識與不識,都不可與其招呼,旁人若尋你二人搭話,你倆亦不可回嘴,此為第一;見到不明之事,不管多麼奇特古怪,不得私下問我,更不可出口發問,此為其二;這兩件事,你倆答不答應?」
婁之英道:「好,我們便做一天的啞巴,什麼都不說也就是了。」
曹茉搖頭道:「並非要你二人做啞巴,而是時機未到,不可造次。這第三件事,卻要虞小姐幫忙,我要你仔細聆聽眾人所說,心中默默加以推斷,一旦有了定論,便須跟我說明,可能做到?」
婁虞恍然大悟,這才明白她找自己二人參與教內大事,是要借助虞可娉的推演之能,以破未解謎團,她既有所求,二人心裡反倒更加踏實,點頭道:「便這麼說,卻要去往何處?」
曹茉道:「請隨我來。」帶著二人出了荒林,向北行了三四裡路,轉過一座小丘,又到了黃河之畔,三人沿著河岸行出裡許,來到一座客棧跟前,曹茉道:「兩位牢記適才的話,咱們進去罷。」一推大門,進了莊院。
婁之英辨了辨方位,見此座客棧依河而建,離自己的住處也不甚遠,隻是先前沿著密林兜了好大一圈,多行了許多無端路程,他知道曹茉處心積慮繞行必有深意,想到先前的囑托,不再多說一句,跟著一齊進入,來到裡頭卻猛然嚇了一跳,就見院中熙熙攘攘坐滿了人,瞧著也都是行腳趕路在此避雨的旅客,或三個一群,或五個一堆,也不知相互識與不識。婁虞眼尖,一眼瞧見左首群客中站立一人,身著青袍,紫頭紫麵,一雙獠牙外翻,正是菠蓮宗的七尊者廣劍涼,他身旁石椅上坐定一人悠然品茗,卻是二尊者張世宗,本來在此處撞見菠蓮宗首腦乃屬意料之中,可兩人身處虎穴,仍不免心有餘悸。他三人進得院來,莊內眾人都不自主地向門口看去,張世宗見是他倆,眼中精光一盛,但旋即便黯淡了下來,端起茶碗繼續啜飲,竟連曹茉也不招呼,恍如無人出入一般。
婁之英見張、廣身邊幾人都十分麵生,料來僅是教中的一般頭目,心中有無數疑竇,隻是跟曹茉有約在先,卻不好相問,轉頭瞧向另外一邊,就見右首坐著一名青年漢子,約莫三十歲上下,此人身材修長,氣宇軒昂,臉上神色威武,好似指揮得動千軍萬馬,一看便知不是等閒之輩,隻是身著便服,不知是當地的大員私訪,還是大宋的什麼官長北探金國,再看他的身後,也坐定兩人,其中一個也還罷了,另一個白麵微髯,頭戴方巾,卻不是自己的三師兄洪扇是誰?
婁之英百感交集,想不到竟能在此處偶遇師兄,卻不知他因何而來,想起曹茉囑托的話,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洪扇與他相顧對視,微微搖了搖頭,正是示意他不要相認,婁之英心中納悶,不知師兄此舉何意,然則恰好迎合自己心願,當即輕輕頷首回應。這時虞可娉輕扯他的衣袖,下巴一轉,讓他向南首去看,婁之英又是一愣,原來那裡群客中也有一人似曾相識,仔細辨了一辨,卻是當日在黃河相救官員甘祥的那位中年書生。
婁虞二人不意也有他在內,記起當日他不畏強權、雲肝義膽地救助於人,又被當地百姓稱為「黃河大俠」,心中都對他有所親近,隱隱覺得此人必與菠蓮宗對立,到時一旦衝撞起來,自己也不至勢單力薄,想到此處不免微微寬心。曹茉帶著二人穿過中庭,來到東北角坐定,院中群客自見了他仨進來,尤其婁虞乃是生麵孔,雖各神色迥異,卻無一人發話,眾人也不相互攀談,此時莊內悄無人息,隻偶有品茗、咀嚼之聲,一時間風聲鶴唳,人人自危。
突然「吱呀」一聲,院門再度打開,又有一人從外頭進來,就見他身穿藍色粗布長袍,三綹灰白長髯飄蕩胸前,臉上紅光滿麵,頭發稀稀落落,上麵挽著個道髻,原來是一名年長的老道。婁之英見此人步履輕盈,走路毫無聲息,心中
不禁暗讚:「這位道長輕身功夫了得,瞧麵容約莫五六十歲,然則須發皆白,不知是不是駐顏有術,或許更加年長也說不定。」
這老道走進院中竟不關門,見群客都在庭裡安坐,環首打了個道稽,眾人仍無一人搭話,隻洪扇身前那位青年漢子點頭回禮,開口說道:「仙長,今日出行,怎恁地快便回來了?」
老道乾笑了兩聲,道:「前幾天雨大,道路蹣跚難走,今日雨停,老道去河邊轉了一圈,無甚事便就回了。」言罷也不回屋,尋到北首一台空的八仙桌自顧坐下,招呼店家配茶上水。(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