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麵人負著孫妙玫向北疾馳,進入山穀又奔了二十多裡,這才停下腳步,將她穩穩放於地下,自己尋了一塊巨石坐定,略調了調氣息,說道“往西北直行四十裡,有一座胡裡集鎮,你去那裡沽了馬匹,當可趕回南國。孫小姐,這便請罷。”
孫妙玫一頭霧水,見這人出手相救,卻連身份也不表露,隻一味兒讓自己逃命,莫非真的施恩不忘報?上前福了一福,問道“大恩不言謝,小女子不敢妄求其他,隻想見一見恩公的真容,請教一下雅號。”
黑麵人默了半晌,這才答道“我救你並非全出於善意,乃是另有私心,此事卻跟你無乾,小姐這便請罷。”
孫妙玫聽他多說了幾句,已聽出此人年歲不大,並非什麼前輩名宿,這時童心忽起,伸手去摘他的麵罩,本來以黑麵人的武功,想要避開或格擋原非難事,但他卻一動不動,徑由孫妙玫將麵罩剝落,露出了一張紫微微的臉龐。
孫妙玫借著月光看清他的麵目,不由的一聲驚呼,騰騰倒退了幾步,顫聲道“你……你是阿兀!”
阿兀淡然一笑,輕聲道“你已知我是誰,便請走罷。”
孫妙玫此刻滿腹疑竇,她知阿兀是黃逐流的高徒,向與婁之英做對,他從盧軒處將自己搶過,必也是想逼問寶藏之事,卻緣何幾次三番讓自己先逃?阿兀見她仍舊不動,又道“我救你另有所圖,便跟你說了也不打緊,隻是眼下我要行功活血,已不能耽擱,待他日相見,再和你講清說明。”
孫妙玫這時也已看出,阿兀自來到山穀中後,言語行動均十分遲緩,那是內功出了岔子的緣故,脫口道“你受傷了?原來那個契丹人這般厲害!”
阿兀微笑不答,其實他和耶律昆奴對那一掌雖然吃虧,卻並無大礙,但加上後麵背負一人狂奔數十裡,這一口濁氣未及時吐出,於自身則大有損傷,隻是這一節無需和她言明。孫妙玫見了他的神色,知道這種內功反噬比之皮開肉綻還要凶險萬分,想到此人畢竟救了自己,做人須當恩怨分明,於是道“兀將軍,我雖功力淺薄,但家傳的歸藏功溫煦柔和,於療傷大有裨益,不如我來祝你一臂之力如何?”
阿兀搖頭道“你我武功路子迥異,卻幫不得我,你且走罷,我在此打坐一個時辰,慢慢行功恢複元氣,便可安然無恙。”
孫妙玫嚇了一跳,道“你要在這裡打坐?若是遇到野獸侵襲可怎麼辦?且尋個安身之所行功不遲。”
阿兀道“不成,眼下刻不容緩,我若再不運功,日後隻怕會有後患。孫小姐,你去罷,我要入定了,若再遲些,那可真要脈相顛倒、走火入魔啦!”言罷緊閉雙眼,再也不說一字。
他雖然說的詼諧輕巧,但實則這一關非同小可,一個不慎就會貽害無窮,自己十來年的功力便付諸東流了,如此運功良久,內息已漸漸複原,這才緩緩睜開雙目,突覺熱氣撲身,眼前金光閃閃,原來是有人點起了一堆篝火。他心念一動,轉過頭來,果然是孫妙玫並沒有走,正在一旁撥弄幾枚烤熟的山菇。
孫妙玫見他醒轉,遞過來兩枚山菇道“左近無甚可食,隻掘到了幾隻草菇,料來無毒,權做果腹罷,你可能吃得麼?”
阿兀運息半晌,肚裡確然有些饑餓,接過吞入口中,孫妙玫又道“你行功已畢,料來也無礙了,這便走罷。”
阿兀道“我雖已無恙,但此刻不宜多動,還須再歇半個時辰。孫小姐,你怎地不走?”
孫妙玫道“你於我有救命之恩,我又怎能撇下你不管,獨自逃命?若是有什麼猛獸來襲,抑或劉車千等人尋了過來,你又不能動手,豈不成了待宰的羔羊麼?”
阿兀啞然失笑,暗想這位大小姐平日定是深居簡出,江湖經驗實在太淺,脫口道“你既怕劉車千派人追蹤,那麼點起篝火,豈不是此地無銀、不打自招嗎?”
孫妙玫“呀”了一聲,心知不妙,連忙要去滅火,阿兀阻止道“過了這般久,他們沒來,那便不會來了。劉車千猴精般的人物,既已套問出寶藏線索,你在他那裡,反倒成了燙手的山芋,我瞧此刻他多半是慶幸有餘、抱憾不足,不會派人再來捉你。”
孫妙玫道“你和這位劉車千,不是慣常一路麼?怎地我瞧你們似乎心麵不和,時而兵合一處,時而針鋒相對,那是什麼緣故?”
阿兀道“眼下我還不得行走,左右無事,那便和你說了罷。當年金廷天子大定皇帝,如今已年近六十,這皇位還能做得幾年,卻也隻能聽天由命了,可皇儲的掌立,時至今日仍無定論,大金國這些年來素有二子奪嫡的傳聞,孫小姐可曾聽過?”
孫妙玫道“我略聞一二,卻不知內情,但請兀將軍講來。”
阿兀道“本來大定皇帝已立了楚王完顏允恭為皇太子,可允恭羸弱多病,喜好丹青,並非得力之選,於是其他皇子紛紛動心,也開始覬覦皇儲之位,其中尤以薛王完顏允濟、鄭王完顏允蹈勢力最強、機會最大。我和恩師向受鄭王恩惠,自是奉他為主,那劉車千卻原是薛王的乾將。本來二王勢均力敵,但近年來鄭王苦心經營,已顯超越之勢,是以劉車千便生出了一條奸計,來壞鄭王的好事。他假意投誠,說了很多薛王的私隱,其實鄭王府上下大都知道此人心術不正,必是薛王派來的細作,偏偏鄭王爺如獲至寶,不但信任有加,還將他奉為上賓。唉,要說二王爭鬥,本是他完顏家皇室的內亂,我也曾數次勸導恩師,無謂參與其中,無奈我師父恩義當頭,定要相報鄭王爺的知遇之情,我彆無他法,也隻能陷入其中周旋,是以外人常常誤認我和姓劉的乃一丘之貉,實則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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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妙玫道“那劉車千本名盧軒,當年就曾叛國出逃,此人本性難移,最是奸詐狡黠,我本以為你與他交厚,原來卻並非如此。那麼你說救我另有所圖,想是和二王相爭有關了?”
阿兀點頭道“不錯。劉車千捉了你去,不但要索取寶藏線索,還另包藏禍心,他正在想法栽贓嫁禍,要引起我恩師和令尊二聖拚鬥,好假借他手鏟除薛王的心腹大患,縱使不能得逞,也可消耗恩師精力,讓他再無心助鄭王奪位,是以我救你出來,一則賣令尊孫伯父一個人情,二來破其奸計,讓他不能得手,防患於未然。”
孫妙玫倒吸了一口冷氣,不禁後怕起來,想到盧軒未對自己下手,並非忌憚父親的威名,乃是時機未熟,尚沒將火引到黃逐流身上,而一旦此人計謀已定,阿兀再晚到幾日,後果則不堪設想。阿兀這時歇息已足,雙腿一彈,站起身來,道“孫小姐,眼下你已知情,在下救你,並無任何歹意,乃是出於自保,你既無需存什麼報恩之心,更不用戒備提防,儘可自行上路。不過我勸你還是不要在北國逗留,趕緊南歸為妙。”
孫妙玫見阿兀坦誠以待,也打消了對他的敵意,道“兀將軍,你卻要去哪裡?”
阿兀道“我也要趕往胡裡集鎮,嗯,咱們一同趕路,到了鎮上再各行其是。”
二人將烤熟的山菇胡亂吃了,展開輕功一齊往西北奔去,阿兀複原後不宜發力,倒和孫妙玫比了個旗鼓相當,這一路多是山穀密林,二人直奔了兩個多時辰,待天光泛白才趕到。進到鎮上,正趕上各家早點出攤,他倆奔波一夜饑渴難耐,便尋了攤點坐下,雖然關外無甚美食,但也吃的津津有味,飯罷阿兀道“孫小姐,集裡便有馬行,你去沽馬南回罷,咱們後會有期。”
孫妙玫臉上一紅,想要搭言,卻終是忍住了沒說,阿兀見她神色有異,略一思索,頓時醒悟,恍然道“是了,你被劉車千劫持,想來身上物件已被搜刮乾淨,口袋裡無有銀兩了。眼下我手頭也無餘錢,鎮裡打尖兒的店鋪是鄭王私產,咱們這便前去,我取盤纏給你。”
胡裡集鎮並不甚大,二人行了裡許,進到一座客棧,那掌櫃的叫做必蘭虎瑪,見阿兀到來,未等其發問,先迎上去道“將軍,你可算回來啦,老仙長如今就在店裡,已等你一夜了。”
阿兀身子一震,道“是我恩師來了!孫小姐,他與令尊素有交情,你正在此,卻也要和他老人家見上一麵。”
孫妙玫不置可否,跟著他一起去到臥房,阿兀輕聲叩門,道“師父,弟子來了,另帶了客人相見。”聽到裡頭應聲,便推門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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