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div“我,我……”
趙宥真的話像一把鋒利的剪刀,想要剪斷徐憶如的一團亂麻,卻被那毫無頭緒的線索困住,紮進了心窩裡動彈不得。
什麼時候開始喜歡的呢?
小如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
喜歡嗎?
怎麼才算喜歡?
這些,也是她從未跟自己交流過的話題。
“其他人不知道,但我肯定知道啦。”
趙宥真把臉往小如的方向湊近了一些,聲線極是平靜溫柔。
“不然我先說?”
“啊,你說……”徐憶如繼續結結巴巴。
“我喜歡他。”
說完這句話,趙宥真故作鎮靜地拿起酒杯,又‘喝’了一口,完全沒有意識到玻璃杯裡已經不剩一滴液體了。
“應該是從……出租車上開始的。”
徐憶如沒有接話,隻是無比專注地盯著宥真,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好像如果合上眼簾,就會錯過什麼關鍵信息似的。
“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減肥之後,如果攝入熱量過多,我會暈上一陣子?”
“沒有。”小如搖搖頭,低聲應道。
“現在已經好多了,除非真的是吃了非常誇張的量……”說到這裡,趙宥真下意識地瞄了一眼身前大小不一,卻同樣空空如也的三個餐盤,“但剛恢複正常飲食的時候,每一頓都會暈。”
“暈得最厲害的一次,就是peter&nbp;uger。”
“嗯哼。”徐憶如微微頷首,示意自己在聽。她緊抿唇瓣,努力不讓酸澀的情感泛上喉頭。
peter&nbp;uger……那明明是我說想要去的地方。
“他騙我吃了……好大一塊芝士蛋糕加奶油,特彆特彆甜。剛剛吞下去,我就有點暈了。中間好了一下,但上了出租車,全身就又沒有力氣了,思維和記憶也特彆混亂。”
“我隻記得閉眼、睜眼,恍惚間聽到司機在大叫……”
“再次完全恢複意識的時候,第一秒看到的就是他的臉。離我離得很近,把手放在……這裡。”趙宥真在鼻翼下方比劃了一下,“檢查我是否還有呼吸。”
“很關心的眼神,很慌亂……笨笨的。”
趙宥真的軀體仍存在於2016年4月29日,但思緒卻早就回到了四十三天前的那個午後。
她很清晰地記得,那天韓易坐在出租車右側,麵向西邊。伸手感受她呼吸的那一刻,出租車正好在紅燈前停下。懸在澤西城上空的夕陽將他的整張臉照亮,眼眸裡跳躍著光點,雙頰鑲著火紅的邊,就連鼻尖的細小絨毛也清晰可見,在溫柔的春風裡搖曳。
“之前旅行,我從來都是一個人,沒有過同伴。但那一刻,我感覺……如果有個人在身邊,哪怕看到的是我最狼狽的一麵,也挺好的。”
趙宥真的眼神穿越時空,在黃色出租車上流連好久,才依依不舍地回到現實。
她當天就意識到自己對韓易的好感了嗎?
當然不是。
蓋雷大道上超越性彆與容貌的平等對待,新聞發布會上侃侃而談的卓越風度,星薈大廈辦公室裡的那杯冰美式,深夜裡絕不居高臨下的傾聽與開解,還有難以計數的,在蒸騰的熱氣間讓記憶升溫的工作晚餐。
認識的時間很短,但宥真已經把心剖開給韓易看了大半。
她感覺自己是一個特彆擰巴的人,渴望有人能聽到她堅硬外殼下真實而脆弱的聲音,但又不希望這份脆弱被太多人知道。
所以她一個人旅遊,去好多地方,但從不與誰分享。
所以她在intagra上發精致的照片,卻把賬號設為私密。
那晚先農湯前關於家庭與未來的談話後,趙宥真忽然發現,韓易成為了她與這個殘酷世界之間的那道堅固橋梁。
而跨越天塹的橋,有一座就夠了。
“我說完了,該你了。”
趙宥真又喝了一口‘酒’,這才發現玻璃杯裡隻剩下空氣。她頗有些羞赧地放下杯子,用極細微的聲音說道。
“不準不說哦。”
“我啊……”
也許是趙宥真娓娓道來的故事撥動了那根蒙塵已久的心弦,徐憶如的眼神也開始變得迷離起來。
“我也是在車裡。”
她穿越回的,不是紐約的黃色出租車,而是那輛寶藍色的福特翼虎。
2015年3月1號。
“我跟advir溝通好了要用四年時間本碩連讀,第一個學期讀完之後,她允許我選一門研究所的課程,嘗試一下難度。那節課的教授比較在意學生之間的bnding,課堂氛圍也蠻好的。所以那天他生日的時候,還專門邀請全班去他家參加派對。”
說到這裡,徐憶如聲音哽了哽。
“不巧的是,那天,我爸媽正好大吵了一架……我媽哭著給我打電話,講了一個多小時,說要離婚,說要一個人好好帶我……那之前他們也吵過架,但是從來沒嚴重到要提離婚的地步,也從來沒在我麵前展現過矛盾。”
聚少離多,矛盾的爆發點自然會延後。
“我躲在教授家的洗手間裡,跟她一起哭,等出來的時候,派對快要散場,外麵也下起了……傾盆大雨。”
“下大雨了?”在加州住了好多年的宥真語氣裡不由自主地帶上了一絲懷疑。不怪她,任何把稱作家的人都知道,能在這裡遇上一點雨水,都算是令人嘖嘖稱奇的怪事。
“是啊,很罕見吧。”徐憶如單手托腮,笑著點點頭。
“等了半個小時,雨都沒有任何要停下來的意思,反而越來越大了。我不會開車,也沒有彆的,嗯……能夠信任的朋友,除了他。”
徐憶如背對著露台外,即使到了深夜,第五大道與遠處連成一片的上東區古典建築群落依舊燈火通明。美國人沒有隨手關燈的節電習慣,商業保險也規定大廈得隨時保持能見度,因此,就算樓宇裡空無一人,也會把所有照明燈都打開,溢出的光束將夜空都調亮了幾個色度。
曼哈頓晚間溫度驟降,三麵環水的半島起了一層似有若無的薄霧,燈光在其間穿梭、反射,有機融合,在小如身後形成了一環又一環的光暈。
這便是人們所說的夜色旖旎,在這朦朧的景象中,趙宥真看不清楚徐憶如的麵容,但想來,那張俏麗臉龐上也不會有什麼後悔之意。
滴水不漏的處事方式,禮貌親和的社交麵具,再加上獨立自主的生活態度,本來就會導致這樣的結果。小如絕不會找那些所謂的追求者幫忙,一份人情,在可靠的人那裡存放,隻會讓關係更加融洽。但若是有心之人得到它,接下來會麵臨的麻煩不知凡幾。
至於求助同性好友,那更無可能。且不說讓同為女性的朋友,大晚上自己冒著風險來接她這件事是否太過嬌氣,小如也打心底裡不想讓其他人看到她這狼狽的模樣。
掛著淚痕,神情憔悴,夜晚在某棟住宅前等人解救。
徐憶如很清楚人言的可怖。
思來想去,內心做了多次激烈的掙紮反複,小如最終還是點開了與韓易的對話框。
他是唯一一個,自己能將信任托付的人。
這個每次聊到感情話題都會莫名消失,時刻保持邊界感的男孩子,是不會拿人情當籌碼,意有所圖的。
哪怕圖了,又有什麼關係呢?
小如並不討厭這樣,反而會偶爾在內心裡暢想……
如果他真的是以追求者的身份出現,自己會如何應對呢?
至少,那天晚上看到出現在街角,逐漸向她偏移過來的車燈時,有半個小如是這樣希望的。
“接到我之後,易易問我是不是還沒有吃飯,然後就帶我去了&nbp;tn的那家辣雞爪店,叫什麼來著?”
“yainara。”趙宥真給出答案,她還沒去過,但是垂涎已久,“他是不是安慰人的方式,就隻有這一種呀。”
想到那一餐餐飯,宥真就忍不住笑。
“他生活本來就蠻無趣的,又不抽煙又不喝酒,就吃吃飯打打電動,超級宅的。”
跟我一樣。
這句補充說明,小如當然不會說出口。
“那天也是啊,聽說是剛洗完澡,還沒來得及打開tea,就被我叫出來了。”
徐憶如還記得韓易那晚的穿搭。
暗紅色u短袖、淺灰色th&nbp;brne短褲,順著地心引力向下低垂成劉海的短發。
太簡單了,忘不掉的。
“是嗎,完全看不出來。”趙宥真下意識地回頭朝韓易的臥室方向望去,自從相識以來,他好像就沒有玩過遊戲……當然,也沒有玩遊戲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