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望著它們遠遠離開……”
“我不是在開玩笑,宥真。政策就是政策,規矩就是規矩。我不能違背,你也不能。”
韓易知道,自己必須得把話說得特彆重,才能讓這個倔到難以言喻的女孩子轉變心意。
“我很高興能夠與你一起工作,也很願意為你提供一個開啟職業生涯的機會,但這一切都要建立在公平的基礎上。如果你不具備一個團隊成員應該擁有的基礎條件,那麼很遺憾,我……”
“你也不要我了?”
趙宥真的聲音很細很輕,卻像響雷一般在韓易的耳邊炸響。他猛然回頭,看向緊隨在身後的趙宥真。
韓易從來沒見過趙宥真顯露出這樣的表情,就像一隻在森林裡被捕獵夾困住的小鹿,拚命拖拽著仍在流血的斷腿,畏懼地看著手持獵槍一步步走來的支配者,發出無聲的哀鳴。
當然,這樣的神態轉瞬即逝,就在韓易轉過腦袋的瞬間,趙宥真便拚命恢複正常狀態,努力保持著臉部肌肉的穩定,她雙手交疊垂在身前,甚至還勾起了一抹代表自己一切都好的柔和微笑。
“我沒彆的意思,隻是確認一下。”
“離開喬治亞的家,隻身來到舊金山。
我不知道為什麼而活,
美好的事物,
似乎永遠也不會到來……”
“宥真,你……”
在應景的歌詞裡,韓易板著臉,想要繼續把狠話說下去。但劇烈抽動到生疼的心臟,卻讓他的表情在數秒之後迅速化成了如此時金門海峽內灣般柔和的模樣。
“抱歉,我隻是想讓你知道這件事有多嚴重,也想讓你知道,你一個人扛下來的決定有多荒謬……你知道我現在的銀行賬戶裡有多少錢嗎?”
趙宥真搖搖頭,想要開口說些什麼。
“我也不知道!”在女孩發出第一個音節前,韓易搶先攤開手,笑道,“這就是問題的關鍵!對於我來說,這點學費根本不算什麼,我並不是竭儘自己所能,需要降低我的生活品質或者改變我的事業軌跡,才能幫到你。對我來說,這就像是……drive-thru前麵的司機缺一枚二十五美分的硬幣,而我正好有,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但,跟你,不是錢的問題。”
趙宥真把雙手攤平,擺在一條線上,舉到韓易眼前。
“我希望我們是這樣的關係,而不是……這樣。”
左手升高,右手壓低,趙宥真如是說道。
“你為什麼覺得,如果我借給你錢,我們就不是這樣的關係了呢?”韓易也把自己的雙手放到同一水平線,給她一個暖意融融的眼神。
“因為我就會欠你的債了。”趙宥真認真地回答道,“經濟上,還有人情上。”
“但宥真,人類的關係不就是建立在債務之上的嗎?”
在趙宥真疑惑的眼神中,韓易娓娓道來。
“我們為他人提供幫助,可能做那件事的時候,沒有想過要求回報,但是並不代表這種債務就不存在。它是不言而喻的、含蓄的、隱晦的,甚至很多時候是沒有得到妥善解決的。”
“想想看,你把biie&nbp;eiih和finnea介紹給了我,還幫助我跟他們成功簽約。光這件事,是不是我就欠了你一個天大的人情債呢?”
“但這不,啊……啾!不一樣……”
雙手攥住披到自己肩上的塹壕風衣槍墊處,趙宥真怔怔地看著隻剩一件短袖的韓易。
“你不冷嗎?”
“我熱得慌,太陽太大了。”
抹抹額頭上並不存在的汗珠,韓易接著說道。
“想想看,如果碧梨未來成為了bibard的單曲榜冠軍得主,一首歌就能賺上幾百萬美元。那到底是你對我和hg的事業幫助更大,還是我借錢給你支付學費的幫助更大?最重要的是,這本來就跟記住誰的貢獻更大,或者誰的行為更值得嘉獎無關!”
“我隻是想讓你認識到,人類的人際關係是緊密相連的,而我們的一切行為,本來就會對周圍的人造成連鎖反應。即使你不想,不願意,也已經潛移默化地欠了我很多債,與此同時,我也欠了你很多。”
“欠得越多,就越親密。欠得越多,就越離不開。這樣不好嗎?”
“不好!”
雖然還是在搖頭,但宥真的動作已經比幾分鐘之前不知道輕盈了多少。
“我不想離不開。”
明明在那方露台上已經下定了決心,要獨立、自主、強大,讓他平視自己,甚至帶著敬佩之心偶爾仰望,再……
現在,你在頭頂織了這樣一張舒適安逸的大網,還讓我怎麼繼續向上飛?
那樣的話,就插翅難逃了。
“藝人都在你那裡,趙經理人。”韓易聳聳肩,“你還想去哪兒?”
“想跳海。”
趙宥真向前走到41號碼頭觀景台的儘頭,扶著歪歪斜斜,都不成一條直線的木製欄杆,眺望灣區日落的瑰麗奇景,這是一種能讓任何經驗豐富的旅行家都屏住呼吸的絕妙體驗。
夕陽墜落到金門大橋上方,天空變成了香檳粉、琥珀橙與檸檬金融合而成的明亮色彩,在水麵與天際線上方塗抹繾綣的光輝。
羽翼舒展的海鳥盤旋在人群頭頂,海浪輕輕拍打著碼頭底部滿是蛤蜊的基座。不遠處的斜坡上,剛才那輛鐺鐺車正慢悠悠地朝四麵八方潑灑著清脆的鈴聲,爬上陡峭的山路。
海獅是舊金山遊覽體驗裡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這些圓滾滾的可愛生物成群結隊地在市政府放置在39號碼頭和41號碼頭之間的浮板上嬉戲玩耍。此時此刻,大多數海豹都集結在浮板群的北側,隻有兩隻看起來像是年輕情侶的小海豹,在離韓易和趙宥真最近的浮板上互相清理著本就濕漉漉的毛發。
“我坐在碼頭上消耗時光,
什麼都無力改變。
世間萬物都靜止在眼前,
沒有辦法按照他人意願生活的我,
也選擇在原地停滯不前。”
“好可愛呀。”
趙宥真眯起雙眸,打量著那對開始歡快地拍打肚皮的海豹夫婦。
“它們就不會在意什麼債不債的。”
韓易走到宥真身邊,冷不丁地插了一句。
“你幫我梳毛,我幫你梳毛,偶爾還給彼此抓點沙丁魚吃。”
“好了啊你。”
趙宥真含笑瞄了一眼右側的同伴,發現他正偷偷吸著鼻子,在溫度越來越低的海風中強裝鎮定。
“冷了吧。”
宥真戳戳韓易的手臂,細聲細氣地問道。
“沒有啊,熱著呢。”韓易轉過身子,正麵對著趙宥真,在自己臉上畫了個半圓,“你看,紅潤紅潤的。”
趙宥真仔細觀察著韓易凍紅的雙頰與鼻尖,默默地點點頭。
隨即,她捏住槍墊,向兩邊張開,然後往前跨了一步,雙臂閉合,把韓易整個籠罩在了本就屬於他的塹壕風衣裡。
連同她自己。
“我也有點冷,這樣兩個人就都暖和了。”
都穿著運動鞋,趙宥真的下巴正好可以舒適自然地靠在韓易的肩頭。
她把風衣又緊了緊,覆住韓易有些僵硬的脊背,在對方的耳邊嗬氣如蘭。
“我很珍惜你,易。作為合作夥伴,作為朋友,作為我……越來越重要的家人。”
“我不想讓你覺得你是我負麵情緒的垃圾桶,相反,我希望你是我所有歡樂的放大器。”
“這也是為什麼有時當壞事發生時,我會讓自己疏離,因為我隻想展示最好的那一麵。”
“也許現在說這些還太早,但是……”
“yu&nbp;ean&nbp;the&nbp;rd&nbp;t&nbp;e&nbp;and&nbp;i&nbp;a&nbp;&nbp;uy&nbp;t&nbp;have&nbp;yu&nbp;in&nbp;y&nbp;ife。”
聽到這句話,韓易的雙手也堅定地按在了趙宥真的背上。
“坐在這裡,一動不動。
這種孤獨感,
總是不肯離我而去。
流浪了兩千英裡,
才在這個碼頭,
找到了我能稱作家的地方。”
在奧蒂斯-雷丁這首《(ittin’&nbp;n)the&nbp;d&nbp;f&nbp;the&nbp;bay》的輕柔旋律中,周遭遊客的眼裡,灣區寧靜的海麵上,倒映出一對年輕氣盛的,愛意熾烈的,用最冒著傻氣的方式分享一件風衣的伴侶。
41號碼頭的觀景台,到處都是這樣相互依偎的愛人。
“也許這兩件事,就是我來到你身邊的意義呢?”
“分享快樂和幸福當然容易,但是分擔彼此的痛苦卻需要很多努力和理解。我希望我們能一起,多做一些艱難但是正確的事情,即使有些時候它們看起來遙不可及,或者會讓我們中的某一個感到無所適從。但又有什麼關係呢?我們可以一起度過這些起起落落,並在另一邊變得更強大。”
話音落下,韓易對早就在心頭縈繞多時的猜測,有了更明晰的答案。
她,而不是碧梨,才是那個與他產生緊密而牢不可破的合作關係的世界音樂工業未來巨星。
“另一邊?”趙宥真手臂的力量更大了,“哪一邊?”
“更光明的那一邊。”
說完,韓易的右手向上移了幾寸,摸摸趙宥真的後腦勺。
“現在,願意接受我的提議了嗎,宥真?就像藝人預付款那樣,反正總有一天你會還給我的。”
“我願意接受……但不是以藝人預付款的形式。”
趙宥真離開韓易的懷抱,短短幾分鐘,在胸口產生的暖意已經夠她支撐好久了。
“按正常利息計算,我按月還給你。”
“我看看……這個月的全國平均利率,3393%,行不行?”
“行。”
“那好。”韓易伸出手,“你把錢包拿出來。”
“乾什麼?”
“申請貸款不要錢啊。”
“哦。”趙宥真憋住笑,從牛仔褲裡抽出gyard的印花錢夾。
“首先,20美元的申請費。”
“給。”
“貸款辦理費,20美元。”
“這裡。”
“貸款處理費,20美元。”
“……好多項目。”
“滯納金,20美元。”
“滯納金?”趙宥真瞪大眼睛,“我都給了呀。”
“給處理費的時候,你猶豫了幾秒。”
“好,那都給你了。”宥真孩子氣地把整個錢包都塞到韓易懷裡,氣鼓鼓的樣子演得完全不走心,“現金就這麼多,其他的都在卡裡。”
“知道了,那就刷卡。”
韓易極為自然地把錢包揣到自己的褲兜裡,朝碼頭外大步走去。
“去哪裡啊?”
“吃飯啊,餓了。”韓易衝她勾勾手,“剛才那個芝士漢堡沒吃完就丟了,還要不要一個?”
“要!”
站在原地俏生生地含著下巴,趙宥真開心又放肆地笑了一會兒,隨即,朝那個在金色夕陽下耐心等待她的男人奔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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