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問題……是什麼問題呢?”
“我們可以這樣耗一天,但是午餐時間隻有一個半小時。”
既然宥真已經拉著自己走到了這一步,再顧左右而言他也沒什麼必要了。韓易下定決心,就在這裡,就在今日,把他和宥真之間,那些掛在半空、懸而未決的情感連線給……
“我不知道你具體有哪些問題,但我知道,這些問題從哪裡開始。”
“問題的來源,肯定是……為什麼我自從去了歐洲,就突然跟你的聯係少了那麼多,就好像在……故意冷落你一樣。我說的沒錯吧?”
“原來你知道啊。”
沉默片刻,宥真的聲音裡帶著一絲悶悶的水氣。
“你知不知道你上次微信找我聊天是多久之前了?”
“我知道。”
“你知不知道上次你跟我談工作以外的話題是多久之前了?”
“我知道。”
“你知不知道我們上次一起吃飯是多久之前了?”
“你知道、你知道,你什麼都知道,那為什麼要這樣……”
“因為我喜歡你啊,宥真。”
“你……我……”
還沒充分調動起嗔意的趙宥真,被韓易這宛如驚濤駭浪般的話語,把所有的情緒瞬間衝刷得一乾二淨。
她的大腦一片空白。
今天的這頓午餐,趙宥真精心策劃了好幾天。找餐廳花了不少精力,想出剛才那套說辭並完美表演出來,也費了許多功夫。
是的,所謂“山城餐廳的寶塔能幫許願者獲得真心”,都是韓國姑娘自己編出來的,用來確保韓易不對自己躲躲閃閃、支支吾吾的獨家定製版都市傳說。
趙宥真的想法是,她不會去問一些敏感的問題,畢竟現在以她的身份,也沒有做好與韓易徹底攤牌的準備。不痛不癢地聊聊他的態度,裝裝可憐撒撒嬌,讓他以後不要再冷落自己就行。
當然,還得丟出幾個她已經知道答案的問題,測測真心。
隻要韓易願意跟她直率地講真話,具體她問了什麼,他答了什麼,並不重要。
隻要他還是那個,溫柔到明知到是假故事,也不願意傷害她的人就好。
在趙宥真設想的情境裡,她不冒進,韓易就會恪守界線。
相處了這麼久,對於他的性格和處事方式,宥真自我感覺還是把握得很精準的。
因此,當韓易輕聲用中文說出那四個字時,本就不善社交,更不懂如何臨場應變的趙宥真,毫不意外地宕機了。
這次係統故障持續了好久,趙宥真才從瘋狂跳動的心臟,和像是耳鳴了一般聽不清周遭聲響的鼓膜間,接收到靈魂傳達給身體的訊號。
怎樣去形容這種感覺呢?
宥真找不到恰當的詞彙。
也許……程度最相近的快樂,是她牙還沒長齊的時候,在南原鄉下田梗間迎向朝陽的肆意奔跑。
隻不過這一次,她身邊有個人,在與她一起奔跑。
原來,隻需要多一個人,整個世界都會變得不同。
一切色彩與聲音,都會變成加速情感的燃料。
人生最大的幸福,就是堅信自己是被愛的;為我們自己而愛,或者更確切地說,不顧自己而愛。
就像維克多-雨果所說的那樣,從寂寥到幸福,隻需要這麼一個,讓自己堅信被愛的人而已。
“我……”
回過神來,細細咀嚼那句話的趙宥真,感覺自己的胸口有一團小小的火苗,在一片混沌與黑暗中驟然亮起,隨即,它以無可比擬地速度開始迅速膨脹、升溫,傳遍四肢百骸,讓她的指尖甚至發梢,都暖意融融。
“我也……”
宥真一把攥緊木筷,似是用這種方式為自己加油鼓勁。鼓勵自己像餐桌對麵的韓易那樣勇敢,說出自己的心意。
還有什麼好害怕的呢?沒出口的話,已經得到回應了,不是嗎?
“先等等,宥真,你先彆說話。”
出乎宥真意料的是,韓易麵色凝重地伸出手,打斷了她的告白。
“互道好感是人生中最值得珍惜的時刻之一,特彆是第一次。我不想毀了你的這次體驗……我已經搞砸過一次了。”韓易的音量由高至低,喃喃說出最後半句話後,他強振精神,清清嗓子,“所以,請你先聽我把要說的說完。”
“你是我最親密的朋友之一,不管在工作中,還是工作場合之外,我們都一起度過了很多時間,對於我們之間建立起的聯結,我相當感激。”
不需要猜測也應該知道,說起這種嚴肅到沒辦法用俏皮話來掩飾的話題,韓易又悄然轉成了英文。
“第一次在quarter見到你,老實說,我隻想離你越遠越好……實在是太可怕了。”
“什麼太可怕了?”趙宥真一愣,努力回憶著當天的情景,“我嗎?”
“對啊,你把照片往那個……我已經記不得名字的人身上砸去,他站起身來想要攻擊你,你卻安然站在原地,連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時候,我對你,隻有尊重和……敬畏。”
“我當時想,可千萬彆跟你扯上什麼關係,更不要跟你在一起,萬一到時候有什麼地方惹到你——啊,我不是說我要乾那種犯法的事情——不過,如果因為什麼原因得罪了你,你也在公眾場合讓我嘗到那樣的滋味……”
“第一次見麵你就開始想這些了?”趙宥真並不著惱,嘴角反而勾起了一絲明快的笑意,“都不知道我的名字,就在想跟我在一起的事情?”
“男人嘛,都這樣。我隻是誠實地說出來了而已。”韓易聳聳肩,“我們每個人都覺得自己是楚門,世界都是圍著我們轉的。每個出現在身邊的漂亮女人,都是等待著成為女主角的候選人。”
“感謝你的誠實。”趙宥真想了想,點頭認同韓易的說法,“然後呢?”
“然後……我就發現墨菲定律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不變的真理。我飛了三千英裡,到另一個海岸去吃晚飯,轉頭一看,你猜誰在那兒?”
“quarter那件事情之後,我心情有點煩躁,所以想找個地方一個人待幾天。”
“第二天拖拖拉拉地下樓吃早餐,剛坐下來,想掏手機拍拍中央公園,結果……你猜誰在那兒?”
“住一家酒店,還不讓我吃飯啦?”
“吃完早餐,我想這樣不行啊,再遇到就太嚇人了。所以故意慢吞吞地在房間裡磨蹭了好久,才去了大都會博物館……我很自信,這次總不會再遇到了吧,再遇到就太……omg,怎麼又是你?!”
“我也怕遇見你啊。”趙宥真被韓易誇張的表演逗笑了,“那天我特彆怕再見到你,因為我很不喜歡在旅行的時候遇到熟人,雖然那個時候也不算很熟,但至少是個之前見過的人……你崩潰,我比你更崩潰。”
“所以這就是墨菲定律啊。”韓易長舒了一口氣,“從那天開始,我們都不想見到的那個人,變成了每天的日常。”
“是啊。”宥真撐著下巴,回應的聲音有些甜膩。
不知道為什麼,她感覺這句話相當浪漫。
不想見到的人,成為了每天的日常。
這種無法逃避的宿命感,令她著迷。
“你為我帶來了碧梨,從第一天開始便與我一起管理這些藝人。你的辦公室就在我的旁邊,推開門就能看見你的臉,哪怕第一時間看不見,我也清楚,你一定就在身邊不遠的地方。”
“剛開始,我以為隻是習慣了你的存在而已。但那天在舊金山……之後,我開始重新審視我們的關係。隨著時間的推移,我逐漸意識到我對你的感情,不僅僅是柏拉圖式的。我很在乎你,以一種連我自己都感到有些陌生和害怕的方式。”
“aying‘i&nbp;like&nbp;you’&nbp;i&nbp;an&nbp;undertatement,我想我真正想要說的是,‘i&nbp;wanna&nbp;be&nbp;with&nbp;you’。”
低頭說完這句話的韓易,抬眼望向趙宥真。在對方的臉上,他看到了意大利詩人切薩雷-帕維斯的那句名言。
世界上唯一的歡樂,就是開始。
韓易的“i&nbp;wanna&nbp;be&nbp;with&nbp;you”,為趙宥真劃下了一道,標誌著美妙開端的起跑線。
當春天來臨,即使是虛假的春天,除了尋找什麼地方能使人過得最快活以外,再沒有彆的問題了。
如果說人類有什麼,可以忠實地重現海明威《流動的盛宴》第五章裡的這段觀察,那必然是趙宥真現在的目光。
“為什麼不呢?”
趙宥真感覺,此時從鼻腔裡吸進呼出的空氣,都帶著令人雀躍的甜蜜芳香。
“你應該明白……隻要你說出來,我就是你的。”
“也許明白,也許不明白,我不清楚。”
韓易搖搖頭,輕聲說道。
“但我知道,我不能那樣做。因為,一個事物越美好,你越想要擁有它,就越應該完全誠實而正直地去對待它。”
“我是一個……很有野心的人,什麼都想要,這一點你應該很了解。擁有了世界第三大演藝經紀公司還不夠,我還想讓它變成第一。然後,再建立一個全世界最大的音樂集團、一個全世界最大的現場演出公司,一個……我也不知道未來我還想要什麼,但不管我看到了什麼,對什麼感興趣,我都想要,而且都想要最好的。”
“這有什麼錯呢?”趙宥真問道,“這是你身上……很大的閃光點,我很喜歡。”
“放在事業上當然沒錯,贏家當然要通吃。但……如果我在感情上,也是如此呢?”
韓易緊盯著驀然失語的趙宥真,一字一句地說道。
“一個人,很難在不同方麵變成不同性格的人。若在賭桌上搏命,大概率事業上也是這種打法。若事業上什麼都想要,那生活中……”
“這就是我想跟你說的,宥真。我們的友誼對我來說意義重大,我們的職業關係也很重要……更要命的是,我對你還產生了超越友誼的感情。我真誠地關心你,我珍惜我們所擁有的一切。在我看來,完全的誠實、正直和公開,是我們關係的基礎。”
“所以,既然我們已經到了現在這一步,那我就必須跟你說清楚……我對其他人,也有類似的感覺。”
“格蕾絲?”
雖然從韓易那裡最終確認的這一事實,讓趙宥真胸口像是壓上了一座阿爾卑斯山,淤積煩悶得喘不過氣來,但她卻並不感到驚訝。
自那場公路旅行開始,在看見徐憶如戴上那條價值百萬美元的鑽石項鏈後,宥真便為此做好了心理準備。
但哪怕準備得再周全,也緩解不了她此刻感受到的痛楚。趙宥真隻能強迫自己板起臉,保持表麵的鎮靜,然後用從來沒有使用過的稱呼,把“徐憶如”,弱化為一個人人都可以取的英文名。
作用不大,但還是能讓她好受一些。
“是的。”韓易微微頷首,歎了口氣,“這是一個……複雜而令人困惑的情況,我也在努力讓自己搞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我希望你明白,我告訴你這些的目的並不是要傷害你,或者讓你難過。我隻是不想把這件事保密,因為尊重你的最好方法,就是停止隱藏我的感受。特彆是在我們了解了彼此的心意之後。”
“你做得對。”趙宥真聲線柔和地撫慰著韓易,也撫慰著自己,“再殘酷的事實,也比欺騙來得好。”
“對我來說,這種困境已經持續很久了。”
韓易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在歐洲,我的想法是逃避。如果想不到方法,做不出選擇,那就同時遠離你們兩個。逃跑,就是我的策略,這就是為什麼這一個月間,我很少跟你聊天的真正原因。”
“但回來之後,發生了一些,超出我掌控的事情。我知道,再想裝作無事發生,已經不可能了。”
“什麼意思?”趙宥真蹙起眉頭,心間驟然敲響的警鐘,給了她一種極壞的預感,“發生了什麼事情?”
“我回來的第一天,格蕾絲來了家裡。”
“她告訴我,她喜歡我,我也告訴她,我有相同的感受。”
“and&nbp;then……”
“we&nbp;ki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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