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悄然拉開跟靳安的距離,從沙發斜後方的角落站起身,“我在這裡。”元首看向我,凝神片刻,似乎對我這身打扮十分滿意,平穩道,“施小姐,來前麵坐,你也是留學生,過來給我當翻譯,聽聽你哥有沒有把我的提議落實下去。”我笑說,“您帶的全語翻譯比我專業多了,我可配不上翻譯的行當。”適逢新一輪戲班子表演在外場開始,元首示意幕僚長帶使團們去參觀文化牆,順便去外麵看看夜景,聽新戲。他稍作休息,喝杯茶,再進行接下來的流程安排。使團們離開後,客艙裡氣氛頓時鬆弛下來,像是緊張正式的會議後的“中場休息”,官家太太小姐們也放鬆了不少。“興你給小靳當翻譯,就不能給我當翻譯”元首喝了口茶,笑道:“看來,施小姐還是偏愛小靳啊。”他轉頭看寧乾洲,“乾洲,若是小靳做了你妹夫,你這做哥哥的,答應嗎”這老家夥處處給人挖坑兒,他說的每句話都在挑起紛爭,沒少給寧乾洲和靳安下套。等局麵變得爭鋒相對時,他又出來當和事佬。特彆折騰人,以此敏銳捕捉他想要的信息。明知道我名聲很不好,外麵關於我跟靳安的風言風語愈演愈烈,他還當眾提及此事,就想攪渾局麵,看熱鬨不嫌事大。說話間,元首指了指他身側空著的沙發席位,示意我坐那裡。寧乾洲淡淡看著我。對於元首的提問,他皆是選擇性回答,沒有意義的問話,他當沒聽到。這處處是坑兒似的交流,他不可能上套。我以為他不會回答這麼無聊的問題時……寧乾洲伸手向煙灰缸,指尖點了點煙頭灰,低眉說了句,“淩修兄屍骨未寒,現在提及新妹夫,會不會為時尚早。”他這番略帶正式的回答,讓輕鬆調侃的氛圍忽然正經緊繃起來,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義上在公眾場合承認我跟他的兄妹關係,澄清了外界關於“情人”關係的無端揣測。亦是分彆這麼久,他第一次提及跟我有關的話題,寧乾洲的一言一行都有他的用意,他不說廢話,哪怕一個眼神都沒浪費過,既然當眾澄清這段關係,應是在給沈靜姝正名,不想她因謠言受委屈。這句話幾乎給這段“清白”的兄妹關係蓋棺定論,不容辯駁。“施微真是寧帥的妹妹親妹妹嗎”官家小姐低聲議論。“聽說施微的母親跟寧帥的母親是表姊妹關係。”“不是,我聽我爸說,施微好像是寧帥母親早年流落在外的女兒,他倆是親兄妹。”“啊,我還以為她是寧帥玩夠的女人……沒想到真是兄妹啊。”“那她跟靳安是真的假的”“她跟靳安是真的,給紀淩修生的那倆兒子,其實是靳安的,喜酒現場被揭穿了。”“紀淩修沒死多久,她就急吼吼跟靳安搞一起去了”“兒子都不是紀淩修的,是靳安的。”“……”靳安指間纏繞的鐵飾突然發出一聲清亮的“啪嗒”聲,特彆尖銳悅耳,像是他忍耐著的暴脾氣,耐著性子聽著那些殺人於無形的碎嘴子。流言蜚語越離譜,他手中的鐵飾聲越響,有一下沒一下的。那鐵飾純黑色,像是一個十字架插在一枚子彈上,被一根黑色的細鐵鏈貫穿,像是一條特立獨行的項鏈,纏繞在手上。似是婚禮那天,他玩兒脫了,本是受命於洋人找那份機密東西,順帶著不負責任地撩騷,沒想到翻車了,把他自己搭進去了,被冠上“奸夫淫婦”的惡名甩不掉,還莫名多出一對雙胞胎兒子。提及紀淩修的死,就有人罵他。雖然他名聲本就不好,但這件事對他影響頗大,洋人那邊責他不顧大局,誰的女人都敢碰,將彥派臨陣撤軍不再跟靳派合作的罪責怪在他頭上。說他心思不在打仗上,全在玩女人上,沒少給他難受。“乾洲,你看過施小姐那一對雙胞胎兒子嗎聽說濃眉大眼,真真是漂亮。”元首豁達笑了起來,傾身向寧乾洲,“做哥哥的,該是好好抱抱那對外甥吧。”他複又看向靳安,“小靳知道那兩小子叫什麼名字嗎”寧乾洲沒接話,靳安不易察覺皺了一下眉頭,一副“關我毛事”的淡淡隱忍表情。這老家夥明擺著挑事兒,沒彆的能耐找事兒了,在男女關係上膈應人,場麵莫名幾分微妙的尷尬,畢竟對於這兩個孩子的生父,外麵眾說紛紜,老家夥想要試探出這倆孩子到底能觸發誰的敏感神經。可現場無人露出破綻。他未免太高估我在這些豺狼虎豹心中的地位了。除了紀淩修,根本沒人在意我悲歡和死活。我在元首身側指定席位坐下,溫婉微笑,“老大叫紀星野,老二叫紀拏雲,淩修親自取的。”“施小姐,紀淩修都死了,你還這樣羞辱他。”馮天嬌看不過去了,回懟我,“你那兩個兒子根本不是紀淩修的,哪有資格姓紀,你哪有臉說這樣的話。”馮天嬌跟紀淩修是表親關係,她本沒膽量在這裡發言,此刻定是恨極才當眾說出這番話。狗腿號和狗腿2號見馮天嬌發話了,跟風道:“就是,死了還羞辱人。”“我也聽說了,不是紀淩修的。二婚辦酒席當天還被捉奸在床……真惡心……”我心裡攢著那股勁兒終於憋不住了,緩緩站起身,看向她們不疾不徐,“你們聽誰說的。”“婚禮現場我就在那裡,那個混血姑娘叫,親自指認的,她是我們紀家的親屬,還能說假話”馮天嬌氣道。“除了這位叫的姑娘,還有誰說過嗎”我平穩。馮天嬌怒道:“我們這邊的親屬都這麼說!”“可有證據,證據是否屬實。”我一字一頓向在場的各位求證,想要平複愈演愈烈的言論,“那位叫的姑娘曾是紀淩修的姑姑給他安排的未婚妻,她愛慕紀淩修,卻愛而不得。紀淩修回國以後,選擇了我。嫉恨在心,婚禮現場故意構陷汙蔑我!”“要什麼證據”馮天嬌冷笑一聲,“那倆孩子現在7個多月。7個月前,你除了跟紀淩修睡了,你還跟誰睡過,你心裡最清楚,孩子生父若是在現場,想必,心裡亦是清楚。”“空口白話,有證據支撐嗎”我倒打一耙,“汙蔑我跟靳督軍婚禮當天有染,可有除了以外的目擊證人全靠她空口白話,你們就信了”我看向靳安,“靳督軍,婚禮當天,我們可有過不軌行為您照實說。”靳安指間的鐵飾又發出“啪嗒”一聲脆響,他看著我默然一瞬,似乎在考慮是否幫襯我,以及判斷順應我以後,是否會給他帶來新的麻煩,畢竟這是一件很敏感的話題。“無。”“我兒子跟你可有關係。”“不相乾。”“我們私下可有任何僭越行為”“無。”我掃視在場的其他男人,“我可跟你們相識可有過不軌行為元首大人”“不相乾,不相乾。”老元首沒想到吃瓜吃到自己身上,萬萬不想這時候被推至有悖倫理綱常的風口浪尖,連連擺手,急忙撇清關係。“那就是了。”我掃視眾人,“婚禮當天,在座的各位還有誰親眼目睹了我被捉奸在床可有誰聽到除以外的人親眼見到過!全是她一家之言!”馮天嬌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氣到極致,“你在狡辯!”“我狡辯什麼了淩修可有親自說過這兩個孩子不是他的。”我迫聲,“汙蔑一個人很簡單,就比如……”我指著馮天嬌,“我親眼看到你跟他行苟且之事,你懷了陳呈的孩子。”我轉手指著靳派陳呈,陳呈震了一下。馮天嬌瞬間白了臉,尖銳,“你血口噴人。”“沒錯,我確實血口噴人,冤枉了你。”我說,“汙蔑一個人就是這麼簡單,你……們……也……在……汙……蔑……我。”我說,“我一婚是跟紀淩修,二婚也是跟紀淩修!除了紀淩修以外,我再無第二個男人!也從未跟人婚內苟且過!婚禮當天,我跟紀淩修因為那個叫的女人發生爭執,碰巧遇上紀母發了瘋病,方才引發一係列誤會!僅此而已!”那日我跟紀淩修之間的對話被鋼琴聲掩蓋,傳不到遠處的貴賓席,那些貴賓聽不到。馮天嬌氣到發抖。“你在踐踏一個男人的尊嚴。”馮天嬌氣紅了眼睛,“施微,你早晚要遭報應!”“我隻知道,我跟紀淩修從未承認過的事情,卻被你們紀家的親屬滿天下亂傳。”我低聲,“是你們在中傷他。”我看向眾人,“今兒個高門貴戶都在這裡,煩請各位官老爺,官太太們回去傳個話:謠言止於智者。”話音落地,現場靜悄悄的。悠長笑聲傳來,沈靜姝剝著一枚葡萄,笑說,“施小姐為了維護紀先生顏麵,也是拚了,玩笑都開到元首大人身上了,哈哈。”她吃了一粒葡萄,爽朗道:“我跟紀先生有過兩次照麵,他不會喜歡有人當眾揭他短兒。俗話說得好,家醜不可外揚,紀先生那麼驕傲的男人,更不會喜歡將家事拿到台麵上講。”我看向沈靜姝,沒想到她居然會幫我說話。她的聲音不藏掖,“我聽說婚禮當天,是紀家的親屬在現場鬨事的,要我說,那鬨事的人真不懂事,這種謠言造出來,無論真假,都是在毀掉一個男人,一輩子都翻不了身。那位叫的親屬,就是在故意毀掉紀先生。”她一語中的。“什麼事兒不能私下解決。”沈靜姝豁達,“非要在那麼重要的場合當眾點破,這不就是在報私仇麼要我看,所說之言,不足為信!”沈靜姝出頭替我解圍了,在座的官家似乎釋然了幾分,有沈家撐台麵,這番解釋的話便有了分量和可信度。她自顧自爽朗笑起,“若是在我跟乾洲的婚禮現場,有人敢這麼壞事,我猜,乾洲能誅她九族。是不是,乾洲。”寧乾洲咬上一根煙,微微蹙眉點燃。見他沒接話,沈靜姝笑侃,“平日裡,一遇到這種家長裡短的事情,你就閃人了。今兒怎麼有耐心待這麼久”寧乾洲深吸一口煙,將打火機隨手置在桌子上,白煙從他薄唇噴薄而出那一刻,他忽而抬眸看了我一眼。那麼通透深邃的目光,透著深沉世故的責問。所有情緒掩蓋在不動聲色的眼波之下,不辨喜怒。........007...23.(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