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廷煜:“慶曆年間,先帝苦於國庫日空、朝政見怠,推動範仲淹、富弼、歐陽修等大人發動新政,旨在由上而下革除積弊、整肅朝政,力圖解決冗員、冗兵、冗費這三大頑疾,引領我大宋國力煥發新生。
然則一年有餘就被廢止,原因何在?
僅僅隻是因為被裁撤的官員怨聲載道,先帝於心不忍?
還是先帝一時興起、朝令夕改?
嗬嗬,實在是革新派已成朋黨之勢!
他們當時掌握了軍、政、財相關的所有要職,一旦結黨成勢,那就是皇室的滅頂之災!
反對新政者多是以‘朋黨’之論離間先帝與革新派,先帝聽多了這些話,也曾經試探性地問過宰執大臣‘自古隻聞小人群結成黨,然則君子亦可成黨乎?’
他那就已經是在委婉地提醒這幾位大臣——莫要結黨。
可是,範文正公直言不諱地告訴先帝‘君子、小人各有其黨’,直接承認了他們有結黨之實。後續,歐陽永叔上書《朋黨論》,言‘小人無朋,唯君子有之’,把他們誌同道合的人都稱作了‘君子’。
這在他們那些文人看來可能是同道中人的心心相映,在一國之君看來,卻是天大的禍患!
先帝雖然想要富國強兵,但若和江山穩固比起來,孰輕孰重,不是顯而易見的嗎?
可歎當年,祖父向往那幫文人的氣節,居然攪和進了這些事情裡,上書替歐陽永叔陳情,於是成了官家心頭大患!否則,憑著開國之功,我家何至於被百萬兩的債務逼得要和商賈結親?否則,兩個叔叔的蔭官為何到如今都要不來?
娘子,我知你是心善之人,可朝堂之事從來不是用‘善惡’兩字可分清的,你就莫要再攪進這些是非裡了!!!”
邵氏娘子聽得一愣一愣的,張著嘴半天說不出話。
顧廷煜接著道:“如今,我的身子已是一日不如一日,精神頭是越發不濟了。若有朝一日我撒手人寰,以後你和嫻姐兩個都得靠著二郎夫婦撐腰!我知道二郎對我已無甚兄弟情分,可我亦知他不是個壞人,隻要你和嫻姐安安分分地和他媳婦相與,他是不會為難你們母女的!今日,你為著四房五房的事情,把她媳婦叫來屋裡嗬罵,還讓她險些被四房的給打了,若回頭二郎計較,我該如何替你和嫻姐轉圜?我還有多少壽數可以替你們母女撐腰?”
邵氏眼中湧上淚來:“隻要你日日喝藥、好好吃飯,你身子骨肯定能好起來的呀!”
“我的身子我清楚得很,郎中那日說的話我一字一句都聽得明白,少則三月、最多一年,我……”他突然用力地拉住邵氏的手,“哎!你就答應我,從今往後彆再找二郎媳婦麻煩了!她做什麼說什麼你都彆置喙,更不要想著當什麼長輩去管教她!她是縣主、是皇後的侄女,她有什麼錯處自然有皇後管教。四房五房要當官,那就讓他們自己去跟二郎說,你隻管安安分分地養好嫻姐、照顧好自己,其他一切就都不會有問題。娘子,你就讓我安安心心地走吧……”
邵氏大哭:“官人你不要這麼說……我錯了官人……”
顧廷煜摟住她的肩膀厲聲道:“你答應我!”
邵氏被晃得淚珠四落:“我聽你的,我什麼都聽你的!”
顧廷煜:“我要你當著我和嫻姐的麵立誓!”
邵氏艱難地立起三指,顫抖著聲音說道:“我立誓,如果我再聽信四房五房嗦擺、再去找二郎媳婦麻煩,就叫我不得……”
顧廷煜握住她的手指打斷她:“不!不要用你自己,我要你用我立誓!如果你再聽信四房五房嗦擺、再去找二郎媳婦麻煩,那我死後便不得安寧!”
邵氏抱住他:“不不!不行!!!不可以!”
顧廷煜也流下眼淚:“你嫁給我十多年,我從不曾逼你什麼,今天,就這一次,為了你和嫻姐,我必須逼你說出來。”
邵氏淚濕滿襟:“不……不要這樣官人……我不會了我真的不會了……”
嫻姐在旁已是泣不成聲,她跪倒在地,拉著顧廷煜的衣袖大喊:“父親!我替母親說!我一定會守著母親,不讓她再參合這些事,如若不然,嫻兒此生婚嫁不順!”
顧廷煜一聽,心痛得抱住嫻姐,邵氏也抱住她:“不不!好孩子,你不可以!”
一家三口抱著哭了半天。
……
明蘭回房時,顧廷燁正在處理公務。
明蘭兩腳一甩把鞋子踢得亂飛,盤腿坐到榻上,康康一頓喝水。
顧廷燁笑嘻嘻地走到她身邊,問:“聽說我家娘子差點和四房的打起來?”
明蘭抬眼看他:“官人消息倒是靈通。”
顧廷燁:“實在是大娘子威風凜凜、大殺四方,才出門,這消息就傳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