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承宗笑笑,眼下時至下午,他們三更天就起來,走出幾裡路天還黑著,又行軍又打仗,所有人都累壞了。
“副將和哨長們都睡了,我再撐一會,等他們醒了我再睡。”
劉承宗說著看了樊三郎一眼,轉過頭又皺眉看了回去:“什麼時候給自己弄了個箭簇戴上了,也不怕紮著自己。”
樊三郎脖子上帶了個磨平三棱的鐵箭頭,劉承宗斥責道:“不知道今天那泥猴差點被箭紮死麼,趕緊摘了。”
泥猴說的是黃勝宵,那家夥有隻箭頭,也用繩子穿在脖子上。
說就是那支箭打掉他半個耳朵,幾百支箭都沒殺了他,帶著能交好運。
今天他把全身上下衣裳都脫了,唯獨戴著這箭頭,搶銃時沒被銃手打死,摔了一跤差點被自己的箭頭紮死。
提到箭頭,樊三郎的表情複雜,低頭輕聲道:“這是殺樊三郎的箭。”
“那回頭給你找塊皮子,你自己縫著把它包好。”
儘管劉承宗沒細問過樊三郎的情況,但從女娃用男名的情況,聯係到樊家山的遭遇,能猜大概是個什麼樣的故事。
他搖搖頭輕聲感慨:“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
“白居易夢元稹?”
呦!
居然知道。
劉承宗拍拍手,隨後搖頭道:“詩很好,但太苦。”
人生已經很苦,何必再自嚼黃蓮。
他轉過頭道:“何況你也沒到那歲數,追求點高興的東西。”
樊三郎點點頭,看向青山,片刻又轉過頭:“將軍喜歡什麼詩?”
“你覺得呢?”
“將軍這麼喜歡聽雨,春水碧於天,畫船聽雨眠?”
劉承宗樂了:“入陝以來,你見過春水?我喜歡,百萬賊兵困南陽,也無援救也無糧。”
樊三郎本來還稍有悲意,這會全憋回去了,細細思索,問道:“這是什麼詩,後半句呢?”
“有朝一日城破了,哭爹的哭爹,哭娘的哭娘。”
二人都露出笑容,樊三郎樂不可支,隨後收斂笑意道:“這是明代詩人劉承宗所做?”
“嗯……怎麼可能,唐代的,唐代詩人張打油所作,詩名圍城。”
“真有這詩?”
劉承宗非常認真的點頭,樊三郎眨眨眼,還是覺得劉承宗在騙她。
就在這時,馬蹄子踩著泥地的聲音從上坪土路傳來,披蓑衣的承運抽著鼻涕回來了。
他走到劉承宗麵前,搖頭道:“在山溝子裡找到了,趙錫和馮文昌一樣,都已經歿了。”
劉承宗聞言閉目,仰頭長歎口氣:“真苦。”
趙錫和馮文昌都是高顯哨下的隊長,這個職位,每個哨有五名,類似官軍裡的百總。
獅子營總共八哨,其中前後中左右及炮,六個是戰鬥哨,前哨楊耀在黃龍山西邊,中哨殿後,所以一共有二十名隊長參與了這場仗。(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