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自用踏進衛衙,粆圖台吉正在衙門正堂跟劉承宗報怨張天琳的土匪行徑:“大汗來評評理,我的漢話很難聽懂嗎?他個大明隊長出身的軍官,居然說自己是個粗人,聽不懂我在說啥!”
劉承宗坐在椅子上,聽著察哈爾台吉報怨,等他抱怨完了,這才輕輕搖頭笑道:“過天星這件事做的不好,台吉今天這麼跟我說,還是心胸開闊。”
粆圖台吉鬼精鬼精的,從頭到尾報怨的都不是張天琳搶劫友軍,而是報怨張天琳侮辱他的漢語水平。
這件事可大可小,粆圖台吉在報怨裡沒有給張天琳的行為定性,劉承宗自然不會給前線作戰的將領腦門子上安個大罪,其實張天琳已經從臨水驛城把情況寫信跟他說過了。
粆圖台吉聽懂了劉獅子的弦外之音,輕輕點頭。
劉承宗說的是張天琳把事情做的不好,而不是說他做的不對,一字之差,讓粆圖心裡失望的聯想可太多了。
他道:“大汗都這麼說了,我心胸不開闊又能怎麼辦呢?馬和兵器我都不要了。”
劉承宗一聽這話,眉頭擰了起來,擺手道:“戰馬兵器,待仗打完,他都要給你,而且打了勝仗,要雙倍奉還……我說他做的不好,是事出有因,主因在我,軍械錢糧都是外物,人沒大損失,已是萬幸,我不能再苛責他了。”
聽到劉承宗這麼說,倒是讓粆圖台吉心裡舒服不少,但還是非常窩火,因為他不知道自己該怪誰。
自從兄長林丹汗死於八角城,察哈爾一係人馬被元帥府兼並,但其實很難融入進去,因為元帥府的蒙古人太多了,而且都是過去腦子裡就沒有蒙古大汗那回事兒的蒙古人。
火落赤往上數是俺答汗的人,永謝布的謝二虎更是揣旦荒漠竄出來的野人,綽克兔台吉的喀爾喀殘部,以及八竿子打不著的衛拉特蒙古……說句難聽話,元帥府的蒙古人,比元帥府的漢人還不愛搭理察哈爾人。
寄人籬下的滋味不好受,尤其對當慣了閒散王爺的粆圖來說,他是察哈爾部如今眾望所歸的首領,所以他才一定要組建一支具裝甲騎。
粆圖知道他養不起甲騎,甲騎動起來劉承宗都養不起,但他組建這支甲騎不是為了打仗,內心驅動他這麼做的原因,是要向元帥府的蒙古野人彰顯察哈爾汗庭正統威儀,為察哈爾殘部贏得尊重。
這打算並不聰明,屬於兔子進狼窩裡顯擺自己白,炫耀的方向錯了。
但粆圖台吉也沒彆的辦法,他很清楚整個元帥府隻認實力,能打的才是祖宗,但察哈爾如今是真打不起硬仗了。
察哈爾人挺多,總人口五萬出頭,可裡頭光小孩和娘們兒就三萬多,一萬多的男丁,裡頭還有一半做了娘娘們的嫁妝,成了大元帥的私產。
最離奇的是剩下幾千個男人,硬是能湊出個完整汗庭,汗庭的各路貴族官員都不缺……也就是說目前察哈爾部的真正的實力,就是一千多號戰兵。
這一千多個男人如果死在戰爭裡,察哈爾部,就會成為一個冷冰冰的曆史名詞。
察哈爾沒有務實的能力,粆圖台吉隻能務虛,組個具裝甲騎軍,給這一千多個男人壯壯聲勢,省得老婆都跟著有單身補貼的漢人跑了。
結果甲騎第一次出門遛彎兒就被張天琳搶了。
但他心裡其實不怪張天琳,他都知道,張天琳搶劫就一個原因,祁連山這邊接應的王自用沒辦好自己的事。
可是劉承宗可以怪張天琳,張天琳可以怪王自用,王自用可以怪洪承疇……風雨飄搖的察哈爾,滿腹牢騷的粆圖,又能怪誰呢?(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