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浩蕩蕩的軍隊在荒蕪的原野上擺開逶迤而來,一門門火炮被驢騾牽引馳行,密密麻麻的旌旗很快占據了視野內全部範圍,剽悍的軍士隨之結成小隊,搶占城外所有的優勢地帶。
然後驢騾將火炮卸在陣地前沿,軍士們開始堆砌土山,有人馳行城下開始例行勸降。
大嗓門的軍漢把勸降喊得洪亮,但極為缺乏感情,因為這對他來說真的就隻是例行勸降,戰場上每個人都知道,他們家大元帥的勸降,基本上就是閻王爺的催命符。
倒也不能說從來沒有成功過,但是被劉承宗勸降過的人,大多都死於非命了。
就連劉獅子自己,都對勸降失去虛無縹緲的希望。
隴州城自縊的知州和太監對他觸動很大,在兵敗之後還能造成心理傷害這方麵,知州胡爾純和鎮守太監李奇懋,毫無疑問是劉獅子起兵以來遇到最厲害的對手。
他們遠比領雄兵蹈火**的楊嘉謨厲害,因為誰都知道楊嘉謨就算投降也未必活得成,而這倆人即使沒守住城池,投降也能活得很好,甚至比他們在崇禎皇帝手下活得更好,卻自縊赴死——在劉獅子看來這是一種藐視。
很成功地打擊了他的囂張氣焰。
這種行為絕非一句‘平時袖手談心性,臨危一死報君王’就能把忠誠大義撇得乾乾淨淨的事,戰場之上才子無用,除了跪地求饒,還有決死儘忠這條路。
實際上說這話的人生於崇禎八年,繼養於明廷武職軍官之家,在大清治下無災無難活了六十九歲,講了一輩子學。
每個人都有權力選擇要走哪條路,劉承宗尊重這種選擇,同時他也做出自己的選擇:
不再指望勸降一座座城池,就一座城一座城打下去,把整個陝西收入囊中。
偏偏這次,寶雞縣的城門開了。
李嘉彥是個好大喜功的,實際上在張天琳撤走的兩個時辰裡,他在確定張天琳撤走之後,就帶著百姓把城外被填了的壕溝清開之外,還讓縣衙六房的胥吏給陳奇瑜寫表功文。
他要告訴總督陳奇瑜,咱立功了,堅守寶雞不失。
其實他的作為也沒啥問題,這年頭不想乾大事兒,來陝西乾啥?
但凡來陝西做官的,有一個算一個全是追求進步有理想的人。
結果表功信還沒送出去,劉承宗就來了,率領人馬上萬、槍炮齊備,絕非他一座小小寶雞城能擋得住。
李嘉彥在城頭思量片刻,與其被打得七零八落,倒還不如趁著沒短兵相接,先降。
畢竟他已經知道隴州的知州胡爾純死了,死了也無濟於事,隴州該被攻陷還是被攻陷,不過元帥府倒是一沒難為百姓、二沒屠城毀地,這基本上就很符合李嘉彥的心思了。
至於大戶……說實話,作為隸屬於鳳翔府的知縣,他早就看府城那幫自以為是的地方士紳不順眼了。
元帥府拿他們的家產充軍,彆說李嘉彥打算投降,他就是在城裡頭堅壁自守,聽見這消息都想跳起來叫好。
寶雞城的百姓對這事兒倒也沒啥異議,唯獨那被關在甕城裡反正的三百旗軍罵了娘。(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