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張獻忠及臨洮旅旗軍眼中,明軍死在這場夜襲中明顯不值,這裡不算什麼必爭之地,就算拚了命來擋,一來擋不住,二來擋住了又能如何呢?
既然答案是不值,潰不成軍才對。
但不同的生活環境、文化習俗、信仰觀念,決定了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生死觀。
就比如巴桑麾下番兵就不問值不值,念上幾句佛號,就迎著大將軍炮穩步前進:這輩子很辛苦,佛爺先行一步,投胎去啦。
龍在田的滇兵,也很憨。
他們的風俗習慣,是嘲笑膽小鬼。
迎著敵軍槍炮,躲閃就算丟人,是恥辱。
在此基礎之上,龍在田麾下各營又都是以土目充軍官、土民為軍兵,軍法極為嚴厲殘忍,同時還是以宗族、血緣、鄉鄰、主仆關係為紐帶的封建軍隊。
這就導致戰陣上一個懦弱行為,人被軍法直接處死事小,整個老家都知道是個膽小鬼,社死事大。
就這會兒,張獻忠前腳下令軍隊前軍,陣前師襄按著楊國棟部騎兵,指派參將張雲起、李祖德率六千軍隊分兵齊進,就看見驚人一幕。
火把之下,那些身披黑氅、頭裹黑巾的土兵頭目各個前出,麵對洶湧而上的臨洮兵,不禁不退不避,居然還各個吹著喇叭走上陣前。
兵頭兒們都披著黑色大氅、穿漆繪牛皮甲,邊吹喇叭邊旋轉起來,整個人就像一個個黑色陀螺在陣前旋轉跳躍,一時間陣前喇叭聲此起彼伏,轉了幾圈,人人拔出環首刀,竟紛紛迎臨洮旅的攻勢直前而上。
在他們身後兩營數百滇兵也同樣如此,齊弩射、列矛林、拔環刀,結成小陣迎著發起了反衝鋒。
師襄哪兒見過這奇景兒,騎在馬上不怒反笑,抬手指向傳令兵道:“去,告訴張參將,自右翼越過這幫人,讓李祖德對付他們;楊參將也去,左翼,打他後的兵!”
“不能倒卷珠簾,那就硬碰硬各個擊破,我就不信了……打不過北邊賊子就算了,還能打不過些個南蠻子?”
楊國棟還沒走遠呢,聞言腳步一頓,尋思這師襄長官夠記仇的,被自己襲營一次氣性這麼大?還忘不掉了。
夜幕之下,一個個兵隊撞在一處,弩矢在槍炮硝煙中勁射,環刀與長矛在奔殺中突出。
喧天的呐喊聲裡,張獻忠以一個營居中攔住滇兵陣線,兩個營自左右翼包抄其後。
而另一邊,將注意力放在渭河北岸的龍在田,也在驚營炮炸響的第一時間發現情況不對。
當東邊兩個營的千總派人報告,說東邊撐不住的時候,龍在田已經先後指派六個五百營前去支援,隨後又報給左良玉,要求左良玉派遣援軍。
儘管直到此時,龍在田依然不知道東邊有多少元帥軍,但他大概能判斷出此時的局勢。
劉承宗的主力軍在渭河北岸,這是他的哨兵親眼所見,東部又有大規模敵軍突襲,也就是說他必須防守兩麵。
那求援便不可避免。
龍在田手下隻有一萬滇兵,調走四千軍隊防守東邊,兩千騎兵留在中軍作為機動預備隊,那麼僅憑渭南八個營四千兵,不可能防守十幾裡地的寬大河岸。(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