壯漢神色古怪
“猛爺,打聽過了,泉哥平時有三四個相好的,都讓兄弟請到宅子。
另外,這半年來碰過的女人,像東市打漁人栓子的婆娘、柴市林老六的婆娘、獵戶王二的婆娘……”
啥?
全是有丈夫的婦人?
楊猛眯起眼睛,讓數到興頭上的壯漢趕忙打住
“咱們讓郎中逐一看過,暫時沒誰把出喜脈。”
楊猛手指攥緊,輕聲歎息
“行,過陣子再關注下,說不定其中就有人給楊家留了種。
記住,把王癩子家一把火燒了,再將那個老虔婆的屍骨鞭碎!她生出個該死的兒子,連累泉兒也命喪黃泉!”
壯漢交待完了,畢恭畢敬上前敬香,磕頭拜過靈棚那口置放衣冠的棺材。
“猛爺,泉哥他總歸不能白死,眾多兄弟都在等您吩咐!”
他沒有起身,而是轉過來對著楊猛說道
“隻要您一聲令下,黑水河八百裡,咱們都可以攪個底朝天……”
楊猛眼皮耷拉著,扔下手裡最後一疊紙錢
“莫急,泉兒雖然辦事毛躁,有些莽撞,可能做過一些過分的小事。
但他畢竟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有人割我的肉,放我的血,那就是要我的命,豈會善罷甘休!
料理白阿七不難,一個僥幸傍上梁家的打漁人,這輩子撐死了一練的出息。
等泉兒過了頭七,再去炮製,你們耐心著點兒,這些年的哪次大的肉票生意,不是等出來的,我心裡有成算。”
壯漢大為振奮,滿臉喜色,他跟一幫兄弟窩在蘆葦蕩裡,好久沒乾大票的買賣了。
“這些天,每天都有故交上門,讓我節哀。
他們不曉得,我楊猛從八百裡的黑水河趟出一條道,靠得就是一個狠字!向來隻有我讓彆人節哀的份兒!”
楊猛臉色沉得嚇人,像是浸在黑水河裡,渾身冒出的寒氣刺骨。
“這麼大的口氣?縮在外城苟延殘喘的一條老狗,也抖威風,未免笑掉大牙。”
毫不掩飾的奚落聲音陡地響起,倏然傳進停放棺材的靈棚。
楊猛目光一閃,扭頭望向門口,是個濃眉斜飛,生有刀眼的高大漢子。
隻見來人停在茶師傅唱禮記名的那張木桌前,手指屈指叩擊兩下
“把我的名字寫上去,通文館,寧海禪。
攜徒弟白啟,來給楊泉上一炷香。”
“寧什麼?哪個沒長眼的狗東西在狂吠?竟敢跑來觸猛爺的黴頭!”
壯漢爬起身,粗聲粗氣喊道。
他從未聽過寧海禪的名頭,正愁沒處為猛爺表忠心。
當即掄起拳頭,踏出靈棚。
“兩手寬厚,虎口老繭磨得快脫落了,氣血幾乎要外溢出來,是個練家子!”
白啟匆匆一瞥,觀察到不少細節。
當然,他絲毫不為寧海禪擔心。
這種貨色,放在黑河縣第一的教頭麵前,估摸著跟稚子孩童差不多。
“連我是誰都不知道,無知無畏,死在我手裡的資格都沒有。”
寧海禪眼皮輕輕掀起,漫不經心投去一瞥。
嗡!
衣袍鼓蕩,周身之外,似是石子落進平湖,層層氣流泛起漣漪。
大踏步而來的魁梧壯漢,瞬間像是中了定身術,兩眼瞪得滾圓,手腳驀地僵直。
他宛若被虎鉗扼住咽喉,嘴巴張大卻發不出絲毫聲音。
頑強掙紮個兩三息,便如泥雕木塑撲倒在地。
臉上寫滿驚懼與惶恐,好似生生溺斃,口鼻氣息斷絕。
“教……頭。”
楊猛如遭雷擊,整個人坐在矮椅上不敢動彈。
通文館,寧海禪!
這六個字的分量之沉,他再清楚不過,是足以壓垮整個黑河縣所有武行的存在。
“白啟,我新收的徒弟。今天過來,是帶他給你兒子上一炷香,過往有什麼恩怨,就此了結。”
寧海禪閒庭信步也似,走進靈棚,垂目俯視
“念在你喪子之痛的份上,剛才那番讓彆人節哀的狂言,我全當沒聽見。
但是,下不為例,年紀大了就要服老,懂得把腦袋埋低做人,才好安享晚年。
明白麼?”
楊猛那張枯樹皮似的老臉劇烈顫動,最後從牙縫裡迸出幾個字
“知、道、了。”
inf。inf(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