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啟長舒一口氣,吐息像一口幾尺長的劍氣,筆直噴出,久久不散。
“人身是天地,脊柱大龍二十四,在天對應二十四節氣,在地則應二十四山向……天與地交泰,如同水火交濟,龍象合鳴,迸發大音。”
他正參悟著通文館三大真功之一,《十龍十象鎮獄功》,忽然感到體殼蕩起微微酥麻,根根骨骼受其影響,不約而同地齊齊顫動,刺激淬煉著滾燙炙熱的髓漿。
嘩!
十萬八千毛孔瞬間張開,好像一口大火爐被潑灑冷水,登時冒出大股煙氣。
“虎豹雷音麼?”
徐子榮睜大雙眼,武行常有“抱虎歸山修內丹,縱橫極地聽雷音”的說法。
用於代指煉髓的路數。
通過刺激脊柱尾骨,牽動筋肉細微震顫,淬煉體內髓漿湧動。
教頭曾經跟他講過,拳腳練到深層次,體魄已經堅實強固,功夫就要向身內走,從骨到髓,直至臟腑。
“雷音不是霹靂般的大響,而是下雨前,天穹之上似有似無,沉沉悶悶的那種聲。”
徐子榮回想著陳行的教誨,再仔細瞅著白啟,覺得似乎不太對勁。
“白兄弟更似龍吟……”
昂!
白啟閉目凝神,體內脊柱像是一條活轉過來的大龍,不住地彈抖。
塊塊筋肉宛若鱗甲扯動,哢哢作響,有種難以言喻的撕裂疼痛。
自從一練圓滿金肌玉絡之後,他很少再會有這種清晰感受。
“天氣二十四,地氣二十四,人氣二十四。
我的脊柱大龍,每一塊都應著節氣、山向之變化。
天、地、人三者,律呂諧波,共振發響,便是真功級數的煉髓秘法,無聲龍吟!”
白啟無動於衷,不被疼痛所乾擾,緩緩露出恍然之色,好像對人身奧妙領悟更深刻了。
他睜開眼,放出四肢百骸湧現的沸騰氣血,壓向那口大鍋。
被滾水熬煮的虎魄妖骨頃刻崩裂,散成一撮撮細末齏粉。
又被熱力一蒸一烤,瞬間化為騰騰而起的赤紅煙靄,仿佛灼灼耀眼的霞光,煞是好看。
這時候,白啟再張口吞吸,如同服藥,把一團團蘊含大補性質的元氣含入嘴中,咕咚咕咚咽下。
此為極為高明的“食氣法”,齊琰、呂南師兄弟所傳授。
“大用外腓,真體內充。返虛入渾,積健為雄。
具備萬物,橫絕太空。超以象外,得其環中……”
約莫半個時辰左右,完全吸收這一節價值不菲的虎魄妖骨後,白啟眸光大亮,體內龍吟越發高亢。
原本雄渾到極點的氣血忽然一凝,不再如同大江大河肆意奔騰,反而潺潺流淌輕緩而慢,好似小溪。
“勁力更沉了!身子骨更結實了!神完而氣足!”
白啟內視之下,看到體內那條大龍仰首,煥發濃鬱光彩。
“虎魄妖骨真是好東西,短短半日不到,我的頸椎七節就已煉化。
還剩下胸十二節,腰五節,就能摘得汞血銀髓,踏破三練皮關,成就功體了!”
遠處,一座彆院高閣,淳於修耳朵微動,捕捉到天地激蕩的隱約龍吟。
他憑欄遠眺,窺見一道幾乎快要凝聚成衝天狼煙的熾烈氣血。
這是底蘊雄厚到某種地步,以至於突破境界好像水到渠成的跡象。
“這個年歲,摘得兩大圓滿成就,確實當得起蓋世的驕子。”
淳於修眯起眼睛,卻是灑然一笑:
“隻是,世上的英傑無數,俊才遍地,往往唯有最拔尖的那一株,方能驚豔天下人。
比起我徒昭陽,白七郎還是差了一線。
昭陽走的是劍修,一口神兵在手,再強橫絕倫的體魄肉殼,也要忌憚三分。
倘若我當年持南明離火,焉能讓寧海禪那廝……占到便宜!”
……
……
燕子磯,寧海禪垂釣江畔。
兩炷香後,他看到駕船而來的陳行。
與上一次見麵,錦袍華服,須髯如戟的豪邁樣子不同。
這一回,師父有些披頭散發,蒼蒼如雪,向來挺直的腰背無端佝僂三分,眼神也是渾濁晦暗,像個風燭殘年的暮年老者。
“師父,你壓不住傷勢了?”
寧海禪目光一凝,好像詫異。
“海禪莫要擔心,我前幾日練功不慎出了岔子,突然大口嘔血,如今經過細心調養,已然好多了。”
陳行抹了抹嘴角滲出的血絲,不甚在意道:
“鄉人常言,七十三、八十四,閻王不收自己走。轉眼間,我也快到年紀了,大限將至的那天,遲早要來。
生生死死,我看得淡了,就是時不時掛念著你,還有通文館。
義海藏龍這塊匾,本該放在百擂坊增光,卻沒想到落到黑河縣蒙塵。”
寧海禪歎息:
“都過去了,師父,十年前的舊事,還提它作甚。
你可見到阿七了,如何?”
陳行麵皮微微發緊,趕忙仰頭,浮現釋然欣慰之色:
“好根苗!可繼承通文館的衣缽!選徒弟的眼光上,海禪,你不遜色為師,哈哈哈!”
寧海禪好奇問道:
“師父這麼滿意,有沒有想過親自調教栽培下你的徒孫?”
陳行笑得更大聲,借此掩飾心內發虛:
“我的徒弟,力壓十七行,三練獨鬥宗師,一人滅門四家……雖然阿七出類拔萃,但你的徒弟,比起我的徒弟,終究不如。
我徒這般絕頂,已經耗儘我的心血,哪裡還有餘力栽培晚輩後生。”
寧海禪丟掉魚竿,眺望江水一線,沉聲道:
“師父,咱們誰不了解誰啊。彆裝了,我看你功力又有精進,讓徒弟好好稱量!
扛得住一百拳,我就不帶阿七走,扛不住,你的那些謀算,趁早收了!”
那襲天青衣袍嘩啦作響,寧海禪昂藏的身軀立在燕子磯,像是充塞於天與地當中,連同山巒、江濤都變得渺小了。
“為師受傷吐血了,你還要動手?當真是孽徒!”
陳行抹了抹嘴邊的血色,亦是緩緩起身,看向宛若體魄宛若天岸的寧海禪,氣勢雄渾道:
“看在你師娘還等我回去吃飯的份上,少個幾拳吧。”
寧海禪笑道:
“師父,示敵以弱,這一招是你教我的,哪能對徒弟奏效。
一百拳,實打實,這是徒弟的一片孝心,師父莫推辭,收下吧。”
陳行眼角抽動:
“那,彆打臉,留點麵子。”
隨後,捂著胸口,猛然噴出一口鮮血,好似傷勢爆發。
寧海禪愣住,不知道師父啥情況,忽地周遭百裡江水一沉,好似被龐然大物踩踏塌陷。
那條小船霎時崩碎,一條條黑影漫天席卷,宛若烏雲遮蔽,齊齊撲向燕子磯上的人影!
“偷襲、打悶棍、趁人之危……這些都是老夫的本事!孽徒,今日,讓你見識為師的黑心煞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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