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像了。”望著一人兩劍,琴瑟和諧的靜謐場麵,淳於修如飲苦酒心作痛,卻隻能強顏歡笑。畢竟他是劍宗真傳,凡事要以大局為重。一個有望趕上寇師兄的小道子好根苗,比什麼都重要。自古以來,香火傳承,衣缽延續,乃上宗駐世之基。大宗大派從不怕一兩代的式微與衰敗,隻要山門尚在,弟子尚存,遲早有東山再起的那天。道喪千年,濁潮之禍,蓋過任何一場天災,根本就在於它能魔染人心,汙穢靈機。徹底掘斷十大正宗,旁門左道的根子,讓諸聖真統,百家法脈自此銷聲匿跡,泯沒消亡。“罷了,罷了,自個兒本就沒有完全煉化南明離火隻是因著劍宗真傳的身份,才可暫時驅使神兵,幫掌教謀劃一樁大事。”淳於修寬慰己心,不再糾結神兵擇主。隻要把白七郎弄到子午劍宗,搭進去一口南明離火也不算啥。最後好肉都攔在鍋裡,橫豎不虧!“等等……南明離火轉投白七郎了,白七郎又是寧海禪的徒弟,我六月初八還要與寧海禪一戰!沒有神兵,我如何勝過寧海禪那廝”淳於修眉頭微皺,忽覺不對勁,莫名有種上了大當的古怪感覺。徒弟奪神兵,師父當勁敵!莫非被做局了少了一口神兵當倚仗,說不得又要吃大嘴巴子了!“師叔,那現在……”龍霆鋒梗著脖子,強忍著不去看霜草跟白七郎卿卿我我,隻用眼角餘光偷瞟原本歸屬淳於師叔的南明離火,這樣會讓他心裡好受許多。連無生劍淳於修都保不住自己的神兵,更何況自己一介內門!果然,就跟師叔說的一樣。自個兒淋雨沒事,隻要讓其他人也撐不了傘就行。“咱們過去,跟他耍耍!”淳於修平複心情,邁步而行,一舉一動間,努力維持上宗真傳的威儀風範。…………“劍宗中人道官衙門劍指璿璣子的那位,好像叫淳於修,名聲很大。”白啟輕鬆拿捏南明離火,還不忘對霜草噓寒問暖,那身雄厚的氣血勁力滾走四肢百骸,催動運轉的養劍術,囊括兩口佩兵。從內景地煉化而來的《三聖劍》、《皇離元吉劍》,化為絲絲縷縷的劍意縈繞,好似溪流潺潺淌過劍身。大約七八次後,寶兵霜草、神兵南明離火,皆是劍鋒嗡嗡彈跳,發出舒爽長吟。“這兩人,莫非是劍主過來尋劍的”做完之後,白啟抬眼張望,心頭一凜。麵對拜入上宗的四練高手,自然不能怠慢。他施施然起身,頗懂禮數:“晚輩白啟,見過淳於宗師。”旁邊親眼目睹一出精彩好戲的徐子榮結束吃瓜,趕忙上前介紹道:“白兄弟,這位是子午劍宗的飛龍劍!龍霆鋒!他昨日就遞了拜帖,今天專程過來登門!”白啟彬彬有禮,拱手笑道:“白某一介寒微,何德何能讓龍兄這等上宗高足,遞帖拜會,實在慚愧。”龍霆鋒扯著兩邊嘴角,笑容僵硬道:“白兄弟太謙虛了。”他心下想著,就你這一手邪門到家的養劍術,便足以讓我心服口服了。倘若自個兒能學會,他日回到劍宗山門,絕對做得到橫行無忌,比晉升真傳的眾位師叔還要豪橫!眼睛一瞪,佩劍就沒了,再花言巧語,就將他人耗儘心血溫養的兵器拐走。妥妥的劍修大敵!“止心觀的璿璣道長,稱白七郎你的資質冠絕義海郡,如鶴立雞群,超拔流俗。今日一見,確是如此!常言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我觀天水府同輩當中,勝得過你的驕子,不多。”淳於修毫不吝嗇溢美之詞,跟不要錢似的。“師叔也是忍辱負重啊!”龍霆鋒眼角抽動,凶名赫赫的無生劍,居然還會奉承人這要給那幫師兄弟看見了,不得把眼珠子都瞪出來!“淳於宗師折煞晚輩了,天下豪傑如過江之鯽,白某哪能排得上號。”白啟虛虛眯起眼睛,滿是人畜無害的和善表情。堂堂劍宗真傳,這麼好說話莫不是是打算先禮後兵白七爺打定主意,稍有不對,他就高呼“師爺救我”!反正有明王怒護身,作為壓箱底的保命手段。至少扛得住宗師一擊!“白七郎真是虛懷若穀,不驕不躁,龍師侄,這一點,你要好生學著。”淳於修故意板著臉,訓斥龍霆鋒。“師叔教訓的是,我一定多跟白兄弟討教。”龍霆鋒胸口起伏,麵無表情點著頭。想他內門大師兄,有望晉升真傳的劍宗天才,向來都是被拿來做典範。啥時候受過這份委屈!“淳於前輩切莫如此說,龍兄名震府城,宛若飛龍在天,晚輩遠在窮鄉僻壤之地,也多有耳聞。龍兄這種劍宗的棟梁大材,日後必然是位列鸞台,同天驕爭鋒……不怕兩位笑話,白某人心底裡,實則欣羨得很。”論及誇誇放好話,十個淳於修加在一起,也不可能是白七爺的對手。可惡,這小子怎麼一點飄飄然的神色都未流露!堂堂四練宗師欣賞你,居然都毫無反應淳於修呲了呲牙,他當初少年成名,意氣風發,師兄弟吹捧幾句,便敢提劍跑到千丈崖斬毒龍,好懸沒死在那裡,撿回半條命。萬萬沒料到,相比起喜歡顯聖的寧海禪,作為徒弟的白七郎卻顯得沉穩。於是,這位劍宗真傳眸光一轉,順著話頭說道:“可惜啊,白七郎未曾生在府城,不然以你的天分,早已被上宗、道宗收入門牆,拜入內門,拔擢真傳,名登仙籍……這可是大好的錦繡前程!”白啟麵色平靜,似乎不甚在意:“師父常常教導,凡事莫強求,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前程好壞,在乎自身,與旁的關係不大。正所謂,天地寂然不動,而氣機無息稍停;日月儘夜奔馳,而貞明萬古不易……隻要持身正,持心靜,自能跋涉過俗世洪流。”這種蘊含至理的金玉良言,寧海禪那廝講得出淳於修揚起眉毛,表示懷疑。他沒有糾結,眼見挖牆腳進展不順,乾脆單刀直入,開門見山:“不瞞伱說,劍宗向來秉承兼收並蓄,包容博采的行事之風。白七郎雖未練過劍,可從你與南明離火、霜草的緣分來看,定是個可成大材的好胚子。我忝為劍宗真傳,亦知‘淡中知真味,常裡識英才’,這是‘子午令’,相當於掛個內門的身份,白七郎若有心,不妨拿著。得空了,通過虛空接引,來我劍宗山門,鼎鼎有名的內景地之一,‘論劍海’瞧瞧。見識下同輩中人,切磋劍術,多是一件美事。”子午令論劍海白啟愣了一下,終於咂摸過味兒:“原是相中七爺我的劍道才情了!但,我隻會養劍術,鬥劍什麼,缺乏經驗,不一定比得過劍宗那幫人。”他宛若逢年過節收長輩紅包一樣,裝模作樣推辭道:“淳於前輩,這怎麼好意思,我一外人,哪能持著劍宗內門的子午令……隻怕壞了貴宗的規矩。”此子心性倒是純良,並不似瞧著那樣麵目可憎。淳於修感慨一聲,加重語氣:“豈不聞,長者賜,不可辭你既然叫我‘前輩’,那便好生接著。我還有要事在身,就不逗留了,龍師侄,走吧。”拋下頗為珍貴的子午令,淳於修雷厲風行,急著回去傳信山門,告知由龍劍莫天勝,義海郡冒出第二個寇師兄。“師叔……”龍霆鋒嘴唇囁嚅,分明是劍眉星目的高大漢子,卻無端浮現出一股可憐巴巴的委屈神情。“我的劍!”他使勁斜眼,暗示自家那口心愛佩兵還落在白七郎手裡,被這廝百般蹂躪,肆意把玩!“什麼劍不劍的!人家白七郎為你養劍,不求回報,實乃熱心腸!改日記得提著禮品登門道謝,免得讓人笑話我劍宗內門不識好歹!”淳於修大袖一掃,劍光如潮鋪展開來,當即就把龍霆鋒裹挾進去,縱然浩瀚廣袤的雲天碧空。我自個兒日夜溫養的神兵都丟了,哪還容你天天佩劍!大家有難同當!…………“嘖嘖,陳行,這也在你的算計之中嗎”把一切儘收眼底的陳隱,不由長笑道:“淳於修連子午令都舍得給,那可是能夠進論劍海的憑信,有了此物,你徒孫遲早揚名劍宗,入顏信的法眼。”陳行麵皮抖動,並無喜色:“都是阿七的功勞,他的劍道天賦太恐怖,劍宗供奉的三大神兵,南明離火都輕易被蠱惑,心甘情願侍奉……太像了,三十年前的寇求躍,幾乎讓萬劍折服,號稱‘劍魔’,與現在的阿七,簡直如出一轍。”陳隱神魂跳動,聲音微沉:“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陳行麵色凝重,低頭道:“老陳,我在想一件事,寇求躍他到底死沒死世上不會有兩片相同的葉,卻可能結出兩朵相似的花。寇道子於怒雲江被斬,阿七在黑水河長大,兩者間……”陳隱語氣篤定:“寇求躍必然身殞了。就算,他騙得過顏信,騙得過爾朱隆、趙辟疆,卻騙不過老天爺和龍庭。莫忘了,神通絕命,天哭血雨,義海郡的大旱,便是寇道子神散道滅的明證。況且,龍庭再三勘驗了,由登基為天子的隋王親自過目。子午劍宗後山立著的那座墳,都是衣冠塚,因為殘破屍身被朝廷收走,免得假死脫身!”陳行垂眉,輕歎:“至今世人也不清楚,寇道子究竟在濁潮內看到什麼,堂堂神通巨擘,一念就被魔染,墮身濁潮了。殺同門、誅師長、叛宗門、絕生路……”陳隱大袖飄飄,心聲幽幽:“天曉得。”........007...23.(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