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inf/b/div大紅袍嗓音細長,麵白無須,走路姿態大搖大擺,好似戲台上的將相角兒。
他說話語氣並不高揚,可經過船首那顆滴溜溜旋轉的靛青寶珠,字字句句便如同一**怒浪拍打,響徹半座義海郡城。
陛下?親口嘉許?人傑英才?
璿璣子率先愣了一下,白七郎何時上達的天聽?
怎麼自己這個坐鎮本地的青籙道官,都未收到任何風聲?
那位大紅袍站在甲板,狹長眸子掃過全場。
極淡的眉毛輕輕擰緊,似乎有些不快
“嗯?”
璿璣子神魂陡然暴跳,好像被針刺了,額頭擠出豆大冷汗。
他趕忙深深調息,平複念頭震蕩,往前踏出一步,畢恭畢敬答道
“白七郎就在城中。尊使來的突然,下官不曾知曉,沒有妥善安排,怠慢了。
還請尊使寬宏大量,莫要見怪!”
大紅袍低頭擺弄指甲,好似隨意發問
“你這是在埋怨咱家?”
璿璣子聞言駭然,迅速將腰杆壓得更彎
“下官萬萬不敢!”
神京中樞,號稱道官十萬,授青披紫,隸屬二十四衙門,皆為南北書房門下行走。
但其中真正掌握大權的,唯有司禮監、內官監、印綬監,再加上寶鈔司和銀作局。
並列“三監一司一局”。
像這種負責替天子、貴胄傳旨下詔的上使,大多出於印綬監。
說不準就認過哪位紫籙道官做乾爹義父,時常孝敬上供,關係深靠山硬。
貿然得罪,後患無窮!
“諒你也沒這個膽。”
大紅袍瞧也未瞧下方的芸芸眾生,自顧自轉身
“讓白七郎明日一早,前來覲見貴人。”
衝虛子拱手
“城中已經備好館舍、酒菜……”
大紅袍嗤笑
“汙濁之地,恐怕弄臟貴人的衣袍。大艦泊在怒雲江,不必進城了。”
一語說罷,揚長而去。
那艘龍牙大艦再次被托舉,磅礴雲氣如風龍怒吼,昂然衝霄。
船首霎時騰起洶湧光華,帶動龐然如大嶽的艦體,掠向湍急動蕩的寬闊江麵。
“散了!”
待到上使離得遠了,璿璣子方才挺起腰身,神色陰沉,大袖一揮,嗬斥道
“讓他們都散了!”
神魂念頭卷起浩蕩陰風,一股油然而生的威勢橫壓全場,震得周遭跪伏的百姓驚懼不已,連連朝著道官老爺磕頭。
止心觀豢養的兵丁立刻驅趕,揮動刀鞘劈頭蓋臉,就將擁擠在城門內外的賤戶,以及亂叫亂撞的牛馬,統統趕到一旁。
“叫白七郎來見我……算了,我親自登門!”
璿璣子掀開簾子,坐進軟轎。
他平素最重威儀和顏麵,而今卻被皇天上使當眾奚落。
並且如此難堪的一幕,還叫那幫草民瞧見了。
原本常年修持靜功,養出的沉穩性子,也不免狂躁。
“白七郎竟做得這般大事,名姓都傳到天子耳中了,可惜,可惜,當初顧忌寧海禪,以及璿璣子,沒能將其收進原陽觀。”
衝虛子心中感到遺憾,卻並未起轎前往傳習館。
“還好,他弟弟已經入了貧道門下,存下這份香火情,日後興許有大用……”
退出人群的何敬豐有些發愣,好似不敢相信,從神京大老遠跑到義海郡的上使,居然是為白哥而來?
“如果說,從黑河縣走到義海郡,一代人的努力尚且可成,那麼,想要望見神京中樞,拚搏三代都未必做得到。”
何敬豐坐在旁邊的茶寮,他是十三行的長房子弟,自然不會被兵丁攆走。
“太過離奇了,就像話本演義裡頭寫的一樣,少年下山降妖除魔,被皇帝賞識厚賜……”
他連喝兩碗粗茶壓壓驚,換作以前,七少爺必定覺得苦澀難以入口,而今替父親分憂當家久了,倒是能夠咂摸品出滋味。
“二哥、四哥,趕緊讓父親備一份大禮,我要給白兄賀喜,順便沾沾光!”
……
……
等白啟沐浴更衣,神清氣爽走出來,整個義海郡都已曉得,這位打黑河縣來的小爺被天子嘉許,要冊封大官。
“人比人,氣死人,我爹捐了多少銀子,才能帶我上京,娶個凶巴巴還克死過夫君的郡主,就為讓渭南郡徐家的名頭,能進陛下法眼。
白兄弟坐在家裡,名頭傳到神京,連鸞台都上了……”
徐子榮坐在台階下,揪碎一地花瓣樹葉。
“或許,這就是天縱之才吧。”
裴原擎敷著冰塊,說話含含糊糊,想他堂堂銀錘太保都落得大敗下場。
名傳鸞台,轟動神京又算什麼?
理所應當罷了!
“我聽娘娘腔的聲音,好像是印綬監的熟人,搞不好,你那個郡主婆娘就在船上。”
裴原擎開口嚇唬,驚得徐子榮瞬間支棱,猛地跳起
“我特意躲到義海郡,她還能追來?不行,我得再避一避!”
鼠輩!
羞與為伍!
裴原擎搖搖頭,還沒成婚都怕成這樣,這要洞房,怎麼硬氣得起來?
“依我之見,你不如跟著小爺投身行伍,與弟兄們好好打熬氣力!郡主又如何,還能叫一個娘們反了天!
她敢說半個不字,上去就是大嘴巴子,如果再叫嚷,吃飯都彆讓上桌!”
徐子榮眼角抽動,你他娘的龍筋虎骨,四練宗師,站著說話不腰疼。
老子連皮關練臟都沒破!
“裴兄,我咋聽說你十八歲的時候,因為上青樓喝花酒,被伱娘罰跪祠堂……”
徐子榮頗不服氣。
“老娘和婆娘哪能相提並論。”
裴原擎振振有詞。
“我還是同白兄弟回黑河縣吧,義海郡不宜久留。”
徐子榮無言以對,打算收拾包袱趁早開溜。
“你那郡主婆娘長得湊合,性子雖是潑辣,但一身筋骨練得結實,好生養!
徐老二,要不從了,省得你爹操心。”
裴原擎秉承著“寧拆一座廟,不拆一樁婚”的準則,難得做回和事佬。
“裴兄你對女子的欣賞眼光,委實不敢苟同!
娶婆娘,又不是做兄弟,筋骨練這麼結實做啥用……況且,我心有所屬!”
徐子榮態度堅決,他打小就在自家親姐的拳腳下長大,好不容易熬出頭,再娶一個母老虎當倒插門。
這日子沒法過!
“跟你講了也不懂。女子細胳膊細腿,沒甚意思,就得那種身高九尺,肩上跑馬,能開千石強弓,搏殺大蛟巨蟒的,才夠勁!”
裴原擎摸著下巴,嘿嘿直笑。
“你倆倒是閒情逸致,擱這交流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