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景朝老卒不僅有過人的勇猛,更具備極其豐富的戰鬥經驗,守軍的種種手段雖然能收到效果,卻無法擊潰敵人的意誌。
城內人頭攢動,大量或征召或自願而來的民夫往城牆上搬運器械,再將受傷的士卒抬下來,放在臨時搭建的涼棚中,由醫者進行救治。
城牆上的戰鬥越來越激烈,隨著時間的推移,守城器械供應不及時,景朝老卒很快察覺到頭頂的壓製力減弱稍許,登時發起更加猛烈的進攻。
躍上城頭的敵人漸漸增多,兩軍將士展開搏命的白刃戰。
從上空俯瞰而去,隻見廣陵城猶如一頭蟄伏的巨獸,四麵八方都是攀附而上的蟻蟲,不斷啃噬著它的血肉,直至將它悉數湮沒。
某處牆垛邊,席均不斷拉動著弓弦,每兩三箭就能命中一名來回馳騁的景軍騎兵。
他的臉色微微發白,手指上的血痕清晰可見,但他依舊維持著高頻率的拉弓動作,因為下方騎兵的騎射能力實在太強,對守城的弓手造成極大的壓製,像他這樣可以從容反擊的弓手寥寥無幾。
弓弦鬆開,箭去流星,遠處一名景軍騎兵墜落馬下,席均神情不變,微微顫抖的右手再度探向腰後的箭袋。
在距離他十多丈外的地方,陸沉和林溪並肩戰鬥,將躍上城頭的景朝老卒殺下去。
段作章原本不同意陸沉參加戰鬥,但是陸沉的態度很堅決,因而隻能作罷。
對於林溪而言,這些景朝士卒的確悍不畏死,就像當初她伏殺默山科時遇到的那些人一般,但以她的武功當然不會遭遇危險。武榜雖然是江湖草莽搗鼓出來的談資,能上榜的人卻無一不是經過生死的考驗,手上沒有沾過血絕對無法入榜。
不過略有些奇怪的是,林溪出手不算太多,這段防線衝上來的敵人大多由陸沉解決,她更像是一位老師手把手地教導陸沉如何廝殺,以及幫他解決一些突如其來的危機。
從晨光微亮到日頭升起,林溪的神情越來越凝重,陸沉則早已腳步沉重。
若論單打獨鬥,哪怕秦淳親至也不是林溪的對手,然而戰場廝殺不是草莽比鬥,一時一地的勝負很難影響大局——林溪很清楚這一點,七星幫前幾年遭遇北燕官軍的進攻時,她也曾上陣廝殺過,縱然一戰下來她能殺死數十人,也無法改變戰事最終的結果,更何況習武之人的內勁並非源源不絕。
陸沉拔腿向前,揮刀砍在一名景軍的肩頭上,然而這一刀的力量卻不足夠,對方獰笑著挺刀直刺。
林溪閃身而來,一腳蹬在那人的胸膛上,將對方直接踹下城頭。
陸沉扭頭望去,她鬢邊的青絲已經散亂,麵龐上沁著汗珠。
與此同時,四麵甕城的城牆上敵軍數量越來越多,城下攀附而上的景軍不減反增。持續將近兩個多時辰的攻城戰來到最艱難的階段,如果不能擊潰敵人的軍心,局勢將會變得極其危險。
廣陵軍有居高臨下的優勢,但是景軍擁有接近五倍的兵力優勢,他們可以不斷輪轉兵力,從始至終保持對城防的壓力。
林溪深吸一口氣,再度向牆垛邊走去。
陸沉以刀拄地,狠狠喘了幾口氣之後怒吼道:“李承恩!發令!”
“是!”李承恩大聲回應,隨即隻聽鼓聲響起,一直等候在四麵城牆下方的隊伍有了動作。
他們快步跑上城牆,每個人手裡都握著一個半尺見高的陶罐。
城外景軍陣前,秦淳戎裝在身策馬而立,遙望著遠處搖搖欲墜的城牆。
桑邁在旁說道:“將軍,最多還有半個時辰守軍的防線就會崩潰,我軍將士眼下士氣正旺,可以將預備隊派上去了。”
秦淳麵帶自得之色,正要開口應允時,目光忽地一凝。
但見城牆上出現大隊人馬,手裡似乎握著東西,卻不是常見的石塊,然而距離較遠看得不甚真切。
那些人舉起雙手,朝城下的景軍狠狠砸了下去。
一名景朝老卒仰頭望去,見是一個黑乎乎的玩意,不由得輕蔑地咧嘴一笑。
下一刻,陶罐砸在他前方的同袍身上。
碎開,火起。
點點星火隨風揚起,緊接著猛然暴漲。
陶罐內混合的東西四處亂濺,隻要沾惹上一點就會燃起火焰,無論景朝士卒身上的甲胄如何堅硬,都無法擋住身上驟然騰起的火。
大量陶罐當頭砸下,這些極其恐怖的土製燃燒瓶在城牆外部蕩起一片火海,密密麻麻的景軍根本無法避讓,起火之後隻能在地上翻滾慘嚎。
猶如煉獄景象。
景軍陣地之上,所有士卒心裡都泛起徹骨的寒意。
桑邁怔怔地望著城下駭人的場景。
秦淳臉色鐵青,良久才咬牙吐出兩個字:“退兵。”(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