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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海的冬天濕氣很重,雖然沒下雪,但比下了雪的馬嘴村更冷。再加上下著小雨,空氣中的濕氣裹挾著冷意可以輕而易舉穿透冬衣,任你穿得多厚也會感覺到冷。
與東海的冷意相反,火車站裡熱鬨非凡。熙熙攘攘的人群大包小包,或是肩扛,或是手拉,個個行色匆匆,人人歸心似箭,像一條條無知無畏的爬岩魚,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奮力湧向火車。
東海的冷意阻擋不了他們歸家的熱情!
華夏的春節是全世界最大的遷徙,不管山高路遠,不論有錢沒錢,都要回家過年。很多外國人不理解,到底是什麼樣的一種信念,讓華夏人為了這一天可以如此瘋狂。
他們不懂,每到這一天,每一個華夏人的心裡都有一個聲音在呐喊——回家!
哪怕已經是大年三十,也要回家。
人群中,與絕大多數人激動的歸家之情相比,有兩個人顯得格格不入。他們神色淡然不慌不忙,行李也隻是簡簡單單的一個拉杆箱。甚至其中一人臉上的情緒明顯有些低落。一點也看不出回家過年的興奮。
彆人歸家,他們離家!
對於佟梁決定今天晚上走,陸山民心裡有些不滿,唐飛他們在萬彙酒店訂了最豪華的包廂吃年夜飯,他卻隻能在綠皮火車上啃方便麵。
不過佟梁倒顯得淡定自若,上車之後熟練的泡上兩盒方便麵,順帶還放了兩根火腿腸。遞給陸山民一盒,自己拿過一盒,呼哧呼哧就開乾。看他一臉享受的樣子,就像在吃山珍海味一樣。
“佟警官”?
“叫我佟哥”!佟梁一邊對付著麵,一邊含糊不清的說道。
“佟哥,大過年的,你不回家和嫂子和孩子過年嗎”?
“我沒結過婚,哪來的老婆孩子”!
“那父母呢”?
佟梁手裡的塑料勺子停頓了一下,繼續呼哧呼哧吃麵。
“你這個年紀當年也沒有計劃生育,兄弟姐妹總有吧”!
“也沒有?那朋友總該有一兩個吧”!
佟梁皺了皺眉頭,臉色陰沉。
“沒有”!
陸山民哦了一聲,埋怨的說道“你沒有我有啊!你不能因為你沒有年可過,就非得也不讓我過年吧,太不厚道了”。
佟梁抬眼看了一眼陸山民,一雙眯眯眼毫無感情可言,這種眼神有點像廟裡得到高僧六根清淨之後的四大皆空,不同的是其中帶著淡淡的冷冽。
“不願意你可以不去”。
陸山民無奈的歎了口氣,“我還有個問題想問你,為什麼不坐飛機,偏要做綠皮火車”。
“飛機票太貴,火車票便宜,這還是我排了兩天隊才買到的”。
陸山民有些欲哭無淚,“你嫌貴應該早說嘛,我出錢買不就行了”。
佟梁皺了皺眉,“當了幾天有錢人,真拿自己當公子大少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快總比慢好,時間比金錢更寶貴”。
佟梁沒有答話,三下五除二對付完一盒方便麵之後眯著眼靠在座位上,他的眼睛太小,看不出是在打瞌睡,還是在發呆。
陸山民百無聊賴,開始仔細打量起佟梁。
雖然才四十來歲,但魚尾紋深得如溝壑一般,一頭短發根根朝天如鐵絲一樣。皮膚黝黑充滿光澤,臉上除了一股堅毅之外毫無表情,一雙小眼半眯著,仿佛在隱藏著什麼。
陸山民想到,這一定是個有故事的人。
畢竟是大年三十除夕之夜,雖然是在火車上,仍然能感受到過年的氣氛。每一節車廂特意準備了一台電視,電視上正放著春晚。車廂裡大部分都是外來務工的農民工,他們拿出提前準備好的鹵肉雞蛋,有同伴的和同伴一起,沒同伴和周圍的鄰座一起,一邊看春晚,一邊吃年夜飯。
雖然沒能來得及與家人團年,火車上也算是熱熱鬨鬨充滿了年味兒。
陸山民和佟梁對麵坐的是一家三口,夫妻二人有四十多歲,坐在他們中間的是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孩兒。
男人是建築工地上的泥水匠,女人跟著男人打小工,小女孩兒在工地附近的農民工子弟幼兒園上學前班。
陸山民在工地上呆過,對於這樣的組合並不陌生。
在交談中,陸山民得知兩人在貴州老家還有個上高中的兒子,本來早就打算趕回去,為了拿到工資才拖到了今天。說起老家的兒子,兩人眼裡滿是想念和愧疚。
夫妻二人很熱情,拿出提前準備好的鹵肉和涼菜與陸山民和佟梁一起分享。
佟梁還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死人臉,對於兩人的熱情視而不見,對麵的小女孩兒不時怯怯的看他一眼,顯然對佟梁有些害怕。
陸山民知道,這些農民工雖然沒什麼文化,在工地上也喜歡斤斤計較,但骨子裡還是很單純熱情的。
他並不打算辜負人家的好意掃了人家的性質,一邊逗著小女孩兒,一邊抬手去拿桌子上的鹵肉。
手還沒碰到鹵肉,就被佟梁抬手拍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