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初霽,格外寒冷。
天京城郊外,農家平房,門前菜地,難得一處清淨地。
老人坐在火盆前,手裡拿著一本線裝書眯著眼細度,是不是舔一舔食指翻頁。
劉希夷穿過菜地,走進院子,立於門廊下。
老人餘光掃過劉希夷空空蕩蕩的右臂,淡淡道:“養好傷了”?
劉希夷微微低下頭,“老先生,我知道錯了”。
老人合上書,指了指火盆旁的空位,“坐吧”。
劉希夷猶豫了一下,說道:“老先生,我站在說話就好”。
老人歎了口氣,“還在怪我”?
劉希夷猛的抬起頭,“希夷不敢”!
老人微微笑了笑,“是嘴上不敢還是心裡不敢”?
劉希夷直起脖子,略微著急的說道:“老先生,您是知道我的”。
老人點了點頭,“那就坐吧”。
劉希夷不敢再推辭,坐在了火盆前的方木凳上。
老人拿起火鉗撥弄了一下火盆,火星子搖曳騰向空中。
劉希夷說道:“老先生,屋子裡不是安裝了暖氣嗎,乾嘛還這麼麻煩”?
老人笑了笑,“暖氣能暖身體,卻暖不了心靈。我這一生橫跨幾個時代,心裡裝著太多老古董,不知道為什麼,最近老是回想起以前的事,連很多早已忘記了的事情都冒了出來”。
劉希夷心頭微微跳動了一下,抬頭看著老人,剛才沒敢細看,現在仔細一看,發現老人臉上的皺紋比上次見麵多了許多。
“老先生不是達到物我兩忘的境界嗎”?
“任何境界都隻有相對而沒有絕對”。老人含笑看了劉希夷一眼,“絕對的物我兩忘的話,我連你的不認識了”。
劉希夷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擔憂和悲傷,他知道在什麼樣的情況下,人才會開始回憶過往。
老人反倒是風輕雲淡的安慰道:“是人都會老,我已經很老很老了。我剛才還想起我兒時的樣子,腦後拖著一條長長的辮子”。
老人一邊說一邊指了指後腦勺,含笑問道:“是不是很有年代感”?
老人微微歎了口氣,“長衫長辮,破瓦漏牆,轉眼睛平地起高樓,轉眼間西裝革履。一百多年,就像眨眼一瞬間的事情”。
劉希夷猛的搖了搖頭,他不想聽老人談論這個話題。
但是老人今天偏偏很有興致談論這個話題。
“想知道我是怎麼走上這條路的嗎”?
劉希夷看向老人,臉上帶著拒絕和期待雙重表情。
老人盯著劉希夷看了半晌,搖了搖頭。“算了,太長了,比老婦人的裹腳布還長,你不想聽,我還不想講呢”。
劉希夷在失望中感到一絲慶幸,他生怕老人是在留遺言。
老人淡淡道:“放心吧,組織平穩交接之前我是不會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