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青畢竟是從來沒有對付這種神通的經驗,連連倒退,心中已經越來越緊迫。
古語有雲,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這已經是大名府軍隊第二次士氣高漲的狀態,卻沒有辦法取得戰果。
最多再撐一輪,士氣就要極速跌落,到時候三軍之力剝離出去。
狄青縱然有降魔武道、淨土真仙的雙重修為,恐怕也連拖延這把巨劍,都難以辦到了。
“哈哈哈哈!!”
懸翦狂笑,“你知道嗎?曾經有人為了對抗我,搶先殺掉我領域內的其餘活人,你要不要也試一試,這樣能不能削弱我的神通?”
“一命已是無價寶,你的神通,不值那個錢。”
遠方的天空中,傳來了一個女子的嗓音。
那個音調其實非常的平淡,但是太快了。
女子本身就在以一種被天地磁力彈射的速度,狂暴飛行,而她的意念傳音,還要更快的向前推移。
最後這種平淡的聲音,直接在雲層間,留下了一條細長的、淒厲的、粉碎性的裂痕。
這個範圍內的所有活物,感受到的都是一股震懾心魂,反複回蕩,讓腦子一片空白的巨大尖嘯。
隻有修為達到一定程度的人,才分辨得出這股劇嘯裡包含的意思。
而這個時候,那條湛藍色的長虹,已經撞在了巨劍之上。
湛藍色光芒的最頂端,是雷玉竹雙手掄轉,斬出去的刀刃。
刀劍對撞的巨響,又像是一根超越雷音的玄鋼長釘,撞在了鐵山之上。
狄青抓住機會,再度忘我的一槍,將劍影轟退出去。
這時候後方一麵巨大的袈裟,跟了過來。
少林八大名僧同時運功,五座曆代高僧累加下來的淨土,三尊自我修行出來的佛仙,竭儘全力,將自己的力量,灌注在達摩祖師留下的這件元神重寶之上。
木棉袈裟,禪宗衣缽之所在。
袈裟如同大雲起伏,瞬間千倍萬倍的擴大,布料變得越來越淡,金色網格狀的線卻變得越來越清晰。
最後在大名府城上空,所有人都能夠看到那一麵袈裟的存在。
更仿佛看到,那袈裟上浮現出來一張高古質拙的胡僧麵相,卻慈和到了極致,俯瞰大地,念誦經文。
這是達摩祖師留在袈裟中的烙印,以少林八大名僧為支撐,短暫的重現出來。
聽到念經聲的人,自己神誌心魂之中,自生光明祥和,不是被操控影響,而是轉出人心裡具有佛性的一麵,心中一塵不染,一念不起,既沒有仇恨憤怒,也沒有恐懼質疑,什麼都不想,如同在發呆,人卻輕鬆到了極點。
八大高僧的這種手段,似乎是很克製懸翦的神通。
但他們之前根本沒想過先來大名府,就是因為這種手段,其實是很中看不中用的。
在這個狀態下,他們的力量,基本都用來牽製城中百姓,提供不了更多幫助。
而那邊的大軍,顯然不能用同樣的手段去影響,否則的話,戰力就會集體下降,抵抗不了懸翦。
但如果不去影響大軍的話,大軍的質疑,仍然足以讓懸翦始終處在無傷的狀態。
等於八大名僧和少林至寶都成了雞肋。
可是,經過一路上的談論,現在八大名僧,卻毫不猶豫地施展出了這種手段。
因為在他們出手的同時,雷玉竹也向著狄青斬了一刀。
這一刀沒有任何敵意,斬的也不是狄青的身體,而是透過他,斬入了武曲星君的淨土之中。
武曲星君的淨土,是狄青用來統合三軍之力的關鍵,淨土裡麵常年是刀槍劍戟,林立如墳,荒蕪大地的場景。
現在這片兵墳大地上,被一道雷霆刀光,劈出了一個湛藍旋轉的星盤八卦印記。
狄青立刻看出些端倪,全力推動這個印記,加速運轉起來。
玄黃磁層之力,轉化神魂真磁,通過這個印記傳入淨土,又傳到所有將士心中。
“雷府之道?!”
懸翦哈哈大笑,“用這種方式來保護他們的認知,確實不錯,但是你修為太低了,你能隔得了多厚,保得了多久?”
劍影平刺,速度暴增,劍刃周邊,隱隱都出現了空間的扭曲。
“保護?就像你不夠值錢一樣,我也不擅長防禦。”
雷玉竹直麵這一劍,心念電閃,體內如電光旋轉,又好像傳出了千百層輪盤,哢哢旋轉的聲響。
狄青這一刻,仿佛看到在那個女刀客人形的輪廓之下,是一片凶猛的雷霆波濤。
湛藍色的雷光內,仿佛潛藏著無數活躍的靈物,波濤之上,卻盤踞著一座繁奧至絕的陣圖。
乍一看,如同八卦紋理,但內外分為很多層輪盤,接引著天地間的玄黃磁力,與這片雷霆功元相通。
在陣盤的最中心處,還有另一個雷玉竹,銀冠玉鐲,素衣提刀。
雖然相貌功體完全相同,但比起往日溫和淡然的雷玉竹。
這個處在陣盤中央的刀客,更有一種不屬於正常俗世的非人之感,似乎要超越生死的執著。
雷玉竹的修為,其實還沒有達到陸行仙最巔峰,必須要麵對水災的那種程度。
但是,她已經提前凝練了本土武者用來對抗水災的武道執念……
“依稀一念在,死而能複生!”
雷玉竹的這個執念,如果是指她自己的話,要是將來能修行達到第六境以上,還真就可以做到。
隻要自己有一個念頭留存,就能複活過來。
但是,她指的不是自己,而是她的母親。
她的母親死去多年,世上早就沒有屬於那個人的思維存在。
所謂的“依稀一念在”,實則指的是,憑她心中的一點印象,逆轉現實,否定死亡,把自己的母親從過去的時光,從死亡之中,重新拉回自己身邊。
先不說這種事情,在正常的世界裡麵需要什麼樣的修為,才可以做到。
就說九層淵界和天限之力的存在,要在大楚人間用這樣的方式複活一個人,武道最頂峰的第十境,都辦不到的。
曾經的雷玉竹,還不知道世界上那麼多的隱秘。
可作為區區滄水縣裡的氣海武者,那時的她也該明白,要用自己的力量複活一個隻剩記憶懷念的人物,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沒有任何人知道,那個風雷武館的女刀客,看起來平平淡淡,進退有度的姑娘,竟然是懷著這樣的心思在練功。
直到那一年,她所帶領的隊伍被精怪襲擊,生死一線的時候,心意跟墨玉手鐲產生了聯係。
世上終於多了一個知道她心思的……器靈。
“有夢想是很正常的事情,偶爾把不可能達成的念頭,放在心裡盤一盤,幻想快活一下,也是每個人都會有的奢望,但是,日日夜夜,時時刻刻,無論外表做什麼,心裡都從無間斷的在想這件事。”
“這就不是正常人的幻想,而是徹頭徹尾的妄人。”
那個時候,從漫長沉眠中剛剛醒來的器靈,很好奇的剖析著小姑娘的心思。
“此等癡妄,在佛家稱第一毒,在道家是第一病,但有這種妄念的,要麼是瘋子狂人邪魔,要麼也是自高自大的行事荒誕之輩。”
“你心裡病成這個樣子,外表還這麼正常,真是有點少見。”
“多虧你這老家是個偏僻的小地方,沒有什麼真正有眼力勁的人物,否則的話,你這種肯定是邪道最愛的良材美玉,把你抓過去,碎體抽髓,熬煉魂魄,指不定能培養出很厲害的惡鬼呢。”
當時的雷玉竹稍作沉默,笑道“那前輩覺得怎麼炮製我,最能物儘其用呢?”
“我可是純正無比的正道啊。”
玉鐲器靈也笑了起來,“但我懷疑,我衝不過龍伯雷府的最終試煉,就是因為我太正常了。”
“死了變器靈,還能遇到這麼一個小姑娘,也許正是我殘餘的氣運在發威,所以,我來教你自己煉自己,如何!”
雷玉竹的母親在外人看起來,隻是世間很平庸的一個人,溫柔大方,心靈手巧,患病而死,沒有什麼偉岸事跡,值得銘記。
她從這樣的生涯中,養出那樣的執念,看起來好像跟龍伯雷府客觀唯物,耐心細致追究事物本質的方法不符。
但,仔細想想,龍伯雷府那些祖師,竟然想要把世上最短暫的雷霆,化為最長久的事物,永恒伴隨在自己身邊,真的會是那種一味追求、屈從於現實規律的人嗎?
隻怕他們修煉到最後,也全是一群不肯在乎現實的家夥,外表最正常,內裡最執著。
玉鐲器靈為此設想而儘心,哪怕這份教導的進度,之前完全處於一個中規中矩的檔次。
到了今天,雷玉竹終於有些超出玉鐲器靈的預設進度,煥發出幾分器靈期待的光彩,開始把那份虛幻癡妄的執念,帶來實際的用處。
武道執念,必須要發自真心才有用,才能夠蠱惑降魔武道煉化出來的根基活性。
雷玉竹的執著之真,足以超越這個標準。
但武道執念,還不能太空泛太高遠,以免讓降魔活性無從入手。
所以,雷玉竹在自己的心神和肉身之間,刻下了玄黃星盤八景陣。
利用玄黃磁力,轉化神魂真磁,八卦易位,流轉無窮,形成一層真磁屏障。
降魔武道的根基活性,去感受那武道執念的時候,所感受到的就是被真磁屏障折射、糊化、夯實、降低後的狀態。
如此,降魔活性就誤以為目標是處在一個可以達成的範圍之內,有了真切的門路,將所有的潛力都發揮起來。
利用九淵神魔之體銘刻接引的玄黃真磁,也會因為這份活性,不斷被調和煉化,時刻以最巔峰的速度,給神魂功力進補。
懸翦是個騙子,欺騙自己領域範圍內的智慧生靈,最後甚至引以欺騙現實,用來達成自己始終不受傷,愈發壯大的現象。
而雷玉竹也是個騙子。
她連自己的武功都欺騙了。
此時她把星盤之陣的一個投影,打入武曲星君淨土,狄青還主動幫她運轉,吸收玄黃磁力,覆蓋到自己所有將士身上。
這一舉動,等於是把狄青自己,和三軍將士,都添加到了這個陣法中。
而硬生生在自己神魂和肉身之間切割出一座陣圖的雷玉竹,是當之無愧的第一權限者。
當翹曲空間的巨劍襲來。
溝通玄黃磁力,借禦三軍的陣法,推動著雷玉竹的刀,也掃出了一道純淨的、堅硬的、藍色的弧光。
這片弧光,映射著天上的黑雲,使黑雲被撕裂出了弧光狀的一個空洞,露出藍天。
這片弧光,映在所有將士眼中心底,至少占據了九成的心海,心潮澎湃。
天地人心的磁力,統禦在這一刀裡麵,讓湛藍刀光出現之後,就極速膨脹暴漲。
竟然趕在那一劍刺過來之前,使整個湛藍刀光的體積,膨脹到不遜於巨劍全貌。
弧光前端最圓滿的一處,正劈在劍尖之上。
哢!!!!
那一瞬間,簡直是摧枯拉朽。
四周飛天的魔鬼,龐大的劍影,轟然炸碎,隻剩下中間的四尺劍形。
暴漲的藍色弧光也炸碎。
雷玉竹破空而至,暢通無阻的絕速一刀,劈在了懸翦的劍身之上。
“你?!!”
劍如果會流血,必定是懸翦這一刻的樣子。
她的刀,她的人,不但不含有任何質疑,甚至有一種揭破騙術的感覺。
把懸翦來到這個世界之後,所有受到的打擊,一舉揭發出來。
魔劍被壓彎了劍刃。
玄黃人磁大陣推動的刀,爆發出了更多更密,無休無止的打擊,覆蓋在了這把劍上下正反的每一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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