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南坐在矮凳上,一段時間沒有動彈。體溫都快把傑瑞微潮的毛皮給烘乾了。
投影區的界麵,很長時間都沒有變化。感覺是一封手寫信,在這兒突然被撕開,後半截另行存放。
果然,約束性要求出現了。
果然,出現在繪圖軟件這裡。
可偏偏在一個重要節點上,斷開了。
羅南倒不至於氣急敗壞,事情都走到這一步,還怕裡麵的東西飛了嗎?他隻是在想,自家老爹列出的這兩項約束性要求,背後的深意是什麼。
後麵那個一千張有效作品,所謂的“有效”就非常含糊。事實上,羅南覺得這個條件,更像是一個操碎了心的父親,給自家有可能不爭氣的兒子兜底的準備。
大概就是擔心羅南一直無法完成比較嚴苛的過關條件,乾脆質量不足、數量來湊的意思。
所以,“自畫像”這一條恐怕才最核心。
但這裡麵也並沒有明確的定性和定量條件——什麼才叫“令自己滿意”?
羅南繼續揉搓傑瑞的腦袋。
可以想象,如果坐在這裡的自己,沒有那些超綱的奇遇,僅僅是一個掙紮在及格線上的普通少年,看到這樣模糊的要求,會是多麼憤怒且暴躁。
絕不會像現在的羅南,還有餘力去分析這段文字背後,設計者的思路和情緒。
從留言的感覺上看,這個時候的羅中衡,應該是處在一個相對平穩的階段。正是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他才能為自己尚未送出去的禮物挖空心思設計場景,暢想未來的互動。
很有可能,他那時候就在夏城,改頭換麵潛伏在嚴宏的實驗室中,在北岸齒輪這裡收集證據、伺機發動。
他肯定已經想到了後續的嚴重後果,但終究隻是設想,還沒有真實的麵對。
也許,隻是也許……他還會在某一天某一刻,悄然藏入熙攘的人流,遠遠觀察他的兒子。所以他知道,羅南擁有畫畫的興趣和天賦,也把這一點作為引導的切入點。
羅南甚至懷疑,自家老爹是不是曾經出現在他的眼前,對他施加某種心理暗示,讓他把每天練習速寫這個習慣,堅持下去。
當然,一切隻是幻想。
正如同當年的羅中衡,執筆設計之時,眼前可能出現的那些場景一般。
他現在坐在這裡,揉搓傑瑞生悶氣的模樣,又是否會在當時的幻想情境中,一遍又一遍的閃回呢?
“嗬!”
羅南長長吐一口氣,稍稍平複一下心情,苦笑著對自己講
“彆自我感動啊喂!”
不管怎樣,現在他距離真實越來越近了。他很高興,他的父親在這一條道路上,給他設立了一個相對明晰的道標。
但要讀懂這個道標,也不能純靠溫情脈脈的幻想,他必須再加一條理性的軌道。
羅南再去考慮“自畫像”這個關鍵詞。
話說,羅南本人是真的沒怎麼畫過自畫像的,他對這個領域興趣不大……咳,其實如同他曾經與謝俊平所說的那樣,作為一個畫手,特彆是速寫畫手,他把握不住自己的特質,這就是一個很尷尬的情況。
正如那些情報機構給他定性的人格分析材料所表述的那樣,羅南本身就有一些人格分裂的狀況,什麼強勢麵具、弱勢麵具、理念麵具……輪番作用,互相交織。
這種情況下,一個人格發育不健全的少年人進行自我審視,想要抓住自我最核心的那一點,本來就不是一件能夠輕易實現的事情。
就算是現在的羅南,也不敢輕率保證,他能夠用一幅速寫,把自己的核心特質抓取出來。
但根據羅南的理解,自家老爹應該也不會在這個方麵做苛求
特質抓得準不準,繪圖軟件……哪怕是外接神經元吧,怎麼確認?
再說了,真畫出個窮凶極惡的家夥,難道就不是他羅中衡的兒子了?
所以,結合現實情況,要從其他維度去考慮。
一個令自己滿意的自畫像,換一個角度去理解,就等於是一個“讓自己滿意的自己”。把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排除掉,能夠讓羅南自己滿意的……
好吧,能夠讓設計這一關卡的羅中衡認可的、讓繪圖軟件識彆的、通過外接神經元權限確認的一個自我認可的兒子的形象,應該是怎麼樣的呢?
描述說起來比較繞嘴,但如果將標準對照著羅南當年所能獲得的資源進行評估的話,差不多已經明確了。
按照爺爺留下的分頁筆記中的格式論表述和藥物實驗,羅南在正常情況下能夠達到的一個相對理想狀態,大概就是
搭建起一個基礎的自我格式;
完成“容器”的建構;
實現“我心如獄”的要求。
並將這一切通過自畫像的形式,輸入到繪圖軟件中,以這種形式,完成與現實的映射。
看上去,一切順理成章。
可問題是,以上這些,羅南都做到了呀!
早在攔山艦的時候,他已經完成了“我心如獄”的建構,而且也是以圖畫——隻不過沒有以自身的形象,而是以通靈圖的方式映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