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半夜,洪特護習慣性地醒過來。
和羅遠道那樣神神叨叨、日夜顛倒的病人在一起久了,她多多少少也有一點兒對應的症狀。半夜裡不起來一兩次,反倒覺得心裡頭不踏實。
夏城的夏夜,除了潮氣重了些,溫度倒還適宜。她隨便披了件衣服,特意穿好了鞋,來到走廊上……可不敢趿拉著。
羅遠道對於聲音的敏感就不用說了,對麵去年底才搬過來的那個姓修的病人,同樣也是耳目靈敏,可能還有一點兒神經衰弱的症狀,再怎麼脾氣好吧,都還要注意一些。
她來到羅遠道門前,沒有推門進去,隻是從預留的觀察窗口往裡麵看。
不出意料,羅老頭並沒有睡覺,床上沒他的身影,細看去,是在封閉式的陽台上,背對著觀察窗口不知在做些什麼。
洪特護切換了智能管家的攝像頭,不出意外的發現,老頭兒就是玩玩積木什麼的,而且也沒有擺大件,就是手裡麵兩三個零件來回捯飭,左擺右放都不滿意,嘴裡頭還喃喃自語。
至於說了什麼,她聽不懂,也不關心。
此時,東南天空的月光照下來,穿窗入戶,映得一頭枯白。
洪特護搖搖頭,這把年紀了,還這麼點燈熬油,怎麼得了?
問題是,這個老頭完全沉浸在自我的世界中,自認為是無所不能的神明,不需要休息,不需要改變,把其他人的招呼勸告都扭曲成他以為的樣子。
前兩年藥物還能有點效果,現在醫生們也越發無力了。
她一個護工,又能做什麼?
洪特護搖了搖頭,就在房門外邊,通過屋內智能管家,再檢查了一遍老頭身上的傳感器,還有防摔倒設備,確認都在正常工作,這才打著哈欠往回走。
眼瞅著都快4點了,她要在早上醫生查房之前抓緊再睡一覺。
旁人的觀察,始終沒有乾擾到封閉陽台上老人的思路,木質積木塊兒在他手裡哢哢撞擊,快節奏裡似乎傳遞出了焦躁,但也可能是某種欣悅與狂熱。
他幾乎已經不能理解外部世界的意義,同樣的外部世界也無法理解他。
羅南的視線伴隨著下弦月的光芒,一起投注在爺爺的身上。
他看得清楚,聽得也清楚。
老人的喃喃自語,總是離不開“神國”、“披風”這樣的關鍵詞,來來回回,反反複複。
這並不是長期精神疾病影響下所造成的言語匱乏,而是一套以這些核心詞彙為基準的瘋子的邏輯。
然而,是真的瘋嗎?
隨著羅南學習進度不斷深入,對天淵帝國以及更古早宇宙史愈發了解,他明白,羅遠道先生的妄想,至少是建構在一個確鑿無疑的事實基礎上……
雖然,這事實未免太過遙遠。
羅南刻意保持著悠長的呼吸,試圖從武皇陛下最新給予的信息衝擊中定下心神,事實上他比預期中更快地做到了這一點。
除了他愈發深沉的城府,也是因為他對這個事實本身,已經有預感、有體會。
從爺爺留在筆記本上的混亂記錄裡,從老人對磁光雲母的敏銳感應中,當然還有其他一些側麵的佐證……
羅南早就確認,爺爺一直與霧氣迷宮乃至與日輪絕獄有著很高的關聯度,對地球本地時空的一些變故,也非常敏感。
從武皇陛下口中輾轉而出的事實,與其說是給他衝擊震撼,不如說是驗證了他的猜想,給出一個他曾經百思不得其解的“中間環節”的答案,也證明了那份“聯係”要比他想象的更深、綁得更緊。
“神明披風……”
羅南也在喃喃自語,重複武皇陛下給出的答案。此時他仍停留在雜貨輪這裡,心神則已漫遊到了夏城的療養院,上千公裡的距離對他來講,直視無礙,隻不知身邊的武皇陛下,有沒有類似的能力。
反正在討論相應的主題時,她對羅遠道先生乃至於療養院的情況了如指掌,似在眼前。
“那個隔絕一域的力量,我相信是在某個特殊狀態下的神明披風……你爺爺的自言自語真的很好猜。”
“為什麼是特殊狀態?”
“兩個原因第一,正常的神明披風不可能被一位毫無超凡力量的凡人操持權柄;第二,正常的神明披風也不可能出現在沒有天淵靈網覆蓋的區域……”
武皇陛下條理明晰“我觀察到的事實就是如此,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你的爺爺羅遠道先生,成為了一幅神明披風在這個物質世界中的唯一支點……至少我沒有找到第二個。
“這幅異常狀態下的披風,正展開、遮蔽地球本地時空的一切,保護這裡的信息不透過‘窗口’,被隔壁的人窺探到;同樣也扭曲封閉了這裡與外界的通道,讓我或者李維這樣的不速之客,通過其他渠道,將這裡的情報傳遞出去。
“大概正因為如此,避免了地球在你還未出生的時候,就已經淪為星盟某個文明國家的殖民地……哦,星盟也有百年序列,但大概不會合你的意。”
武皇陛下口中的“也”字,真是可圈可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