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純口中的“老魏”,正是趙汐多次見到的那個巡邏老頭。碼頭上一次,堆場那邊兩次,如今又在高地廣場上見到。
時至正午,老魏大約是受不住熱,正用袖子擦汗——是用完整的那條手臂。
趙汐低聲對龍七道“如果說是巧合,廣大網友都笑了。”
“嗯哪。”
龍七並沒有恢複彈幕功能,驗證網友態度的意思。趙汐看到的情況,他也注意到了,而且更多了一些細節。
其實,在鄧純招呼之前,那個老魏已是定定看過來。如此姿態,已經是要和他們招呼的意思,至少是和他們中間的某個人。
如今看來,大概率就是乾媽……咳,文慧蘭女士。
然而或是勇氣不足,一直沒能開口,在那裡猶豫。後來鄧純主動招呼,反是將他積蓄的勇氣全都打破,本能就要回避,如此心念前後矛盾,身體也僵在那裡。
擦汗或許是消解尷尬的一種方式。
至於另一邊,文慧蘭全程淡定。
可這種時候的淡定,本身就很詭異好吧?
嘖嘖,莫不是有什麼舊情?
彆怪龍七心臟,實在是這情形、這細節讓人禁不住往歪處想。
鄧純半調侃半認真的話,已經說到老魏臉上,後者也不能不回答。他微側過身子,做出要走的姿態,嘿嘿地笑“見過見過……過來買包煙,鄧主管你彆見怪。”
笑容在他枯瘦黧黑的麵孔上擠出道道紋路。龍七就估摸,這老頭年齡大概在八十歲上下。
他不免再拿文慧蘭比較一番,越比較越覺得自己可能真是心臟了——年齡其實不是問題,可這二位差彆也太大了,完全不像會有交集的樣子。
老魏看上去完全不想逗留,他一邊說,一邊轉身,小步快走,往北邊汽車上坡的那條路去了。
鄧純也沒攔著他,隻給其他人介紹“魏老頭是鷹頭場的老資格了。前麵完全可以加個‘最’字,其他人比都不用比。
“他打小就在這兒長大,從三戰開打一直到現在,幾乎沒離開過。以前是居民,後來是遊民,現在又變成堆場看大門的……哈,其實是收租的,這裡有兩間店麵,就是他以前的房子。”
龍七盯著老魏的背影看了會兒,看著他躲過上坡車輛噴濺的泥點,徒步往下走,便找趙汐咬耳朵
“不用車代步,正常走路,你從堆場到這裡,要多長時間?”
“這破路,開車也快不到哪兒去。不過走上來的話,怎麼也要多一倍,十來分鐘……喲,這老魏有腳力!”
就算他們在廣場那邊說了一陣“黑汛”的舊事,總共也花不了多長時間。老魏如果沒有彆的代步工具,全靠雙腿走上來,到這邊等他們,腳力當真不弱。
龍七搖頭“恐怕也是一路小跑,沒看他工裝都要濕透了?”
急匆匆跑過來,顯然心思迫切,可臨到頭裡又退縮。如此矛盾,要麼關係不到位,要麼事情很麻煩,當然二者兼或有之。
龍七掃了眼文慧蘭,她仍然是無動於衷的樣子——話說公眾人物如此反應,讓人在輿論場上醞釀一番,可是會相當被動的。
嗯,龍七現在乾的就是這種事兒。
他主動與鄧純搭話“我聽說,湖城的遊民回城政策執行得可硬。老魏這身份,可以重新回到荒野上來嗎?”
“他現在是湖城居民,社會權限等一切合規,受本公司雇傭,在這兒做個看堆場的保安,有什麼不可以的……
“當然他大概也是想著在這兒終老,畢竟房產在這兒嘛。這是荒野區域,政府能給予確權,可是天大的運氣。我覺得隻要這個補給點還在,一切就都好說。”
“貴公司還挺人性化?”
“我們隻是相信,公司招聘雇傭的員工都有他獨到的價值,能夠與公司達成雙贏。”
鄧純答得一本正經,旋又笑道“你彆看人家貌似上了年紀,彆的不多說,想知道鷹頭場周圍的情況,問他準沒錯。再把範圍推得遠一些,整個山區也不在話下。
“當初他可也是名導,嗯,是知名向導。年代他年富力強的時候,政府、軍方、探險家、雇傭兵都雇他。而且不隻是山區,通往淮城、金城的荒野路徑,他也都走熟了的。”
“這麼厲害?”趙汐下意識看向弗裡斯,想從當年的“湖城通”這裡求證。
鄧純則拿出了更直接更有力的證據“我乾媽就雇過呀。具體的是所在劇組雇過,還是私人雇的,就不太清楚了……乾媽你還記得不?”
“劇組。”文慧蘭簡短回應,感覺多說一個字都不樂意。
鄧純聳肩,還要再說,旁邊弗裡斯突然問“為什麼?”
“啊?”鄧純沒聽懂,“劇組在荒野上雇導遊很正……”
“正常”兩字沒吐儘,弗裡斯直接打斷他“我說他叫‘魏’什麼!”
“魏格,單名一個‘格’,窗格子那個‘格’。”
弗裡斯完全主導了話題,深吸口氣之後,又問“所以,他還有一個綽號?”
鄧純有點兒意外的樣子,臉上還保持著笑容“有是有,不是直接諧音的叫法,是叫……”
不等他說完,弗裡斯低罵一聲“草”,邁開大長腿,像頭靈活的熊,衝向北邊的坡道。中間嫌鄧純擋前麵礙事,順手將他撥到一邊。
此時從羅南等人的位置,已經看不到魏老頭的身影,弗裡斯毫不猶豫衝了下去。
“什麼情況!”
龍七和趙汐幾乎同時嚷嚷出來,鄧純臉上的表情大約亦如是。
本來是想看文慧蘭的樂子,怎麼弗裡斯這邊爆了?
龍七這時候倒有了直播從業人員的覺悟,腳下發力,也追了過去,趙汐不比他慢多少。
兩個人衝到北麵坡道的時候,便看到最前麵魏老頭拖著沉重腳步,在泥濘道路邊緣挪動,其間他還回頭看向高地廣場那邊,顯然心中仍有不甘。
弗裡斯則距離他越來越近。
頻繁回頭的魏老頭,也注意到了這個大塊頭,有點兒意外,也有點兒猶豫——他當然知道這大塊頭和羅南、文慧蘭是一夥的,可這麼奔下來,是怎麼個意思?
兩人就在坡道上,眼神一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