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遊戲,這是夢境,這是他要爭分奪秒獲取真實信息的最後機會。
鄧純繼續往前走,速度還有些加快。
“我該怎麼幫您?”
他嘴上信口胡言,心中卻想,如果突然一把掀起無菌的隔離帳,會不會立刻gameover?
就聽帳子裡的鄧允唯含糊道:“對的,你們要幫我,像二十那樣。”
“二十哥?鄧緯?他怎麼幫你?”
不知是否是錯覺,如今的鄧允唯老先生,思維似乎遠不如昨晚犀利,不再是主動引導話題,而是接續著鄧純的思路,一戳一反應,倒像是夢囈。
這多少減輕了一些壓迫感,卻造成了整體邏輯上的環節缺失。鄧純徹底搞不清楚了,他的親老爹究竟是以怎樣的狀態進入夢境遊戲裡的……
他與無菌間的距離很短,花不了太長時間,手指已經觸碰到隔離的帳幕。
此時,鄧允唯仍沒有喝斥他,而是延續了之前的話題:“……你們的大腦都是財富,你們需要幫我計算,梳理我們即將到手的資源。
“二十做得很好,你們也可以。”
鄧緯已經在做了!
鄧純確定了一點,腦海中則閃過早餐時那人的表現,卻察覺不出異樣。
也許,沒那麼糟?
“二十七,你乾什麼蠢事!”嚴厲的聲音從後麵傳過來,音色甚是耳熟。
鄧純大驚:“二十哥?”
他猛地扭
頭,入目的果然就是鄧緯。
與早餐時一樣的打扮,不知什麼時候進來的,正大步向他走過來,一臉憤怒:“你瘋了嗎,彆打擾父親的手術!”
“我沒有!”
鄧純下意識解釋了句,忽然覺得整個場麵邏輯又出現了問題:
手術在哪兒?
無菌間裡麵,不是隻有他那位老父親嗎?白心妍作為醫療組負責人,都去玩遊戲了。
還有,最關鍵的,這是明明是在夢境遊戲裡啊,這麼一本正經做甚呢?
好像,好像……
大家所在的維度,錯亂了。
鄧純手上動作比大腦的反應還快了一線,已經拉開了無菌隔離帳的一角。此時卻沒機會往裡麵看,他要應付鄧……
鄧緯?
一臉憤怒的鄧緯,不像是早餐時從容溫和的模樣,他大步流星過來,踏著地板……上的空氣。
腳下,沒有沾地,支撐他的,大概是頭頸後麵,插著的虛無半透明的纖細管道。
有細密的神經線狀脈絡,密布其間,又滲透到他的頭麵、脖頸的皮膚下麵,暗金色的流體從中輸送而至,顯得紋路愈發清晰。
可相應的,鄧緯的身體卻在萎縮,大幅萎縮!
昏黃色的組織液,通過頭麵脖頸處分布的神經網絡反向抽取出來,在纖細管道中反流,與暗金色流體分道而行,互不乾涉,構成了一個複雜又清晰的局部循環。
很快,鄧緯的身軀已經被抽得隻剩下一張空蕩蕩的皮,唯有頭顱依舊飽滿,在暗金與昏
黃的線路包裹下,如同格外精美的雕塑,湊上前來,要讓鄧純看得更清楚。
整個過程,鄧緯好像沒有半點兒不適,依然是嗔怒的表情,也隻針對無菌室間的鄧純。
是適應了,還是渾然不知?
鄧純卻適應不了,他下意識慘叫一聲,要躲開,卻撞進了無菌隔離帳裡麵,仰麵摔倒。
失去平衡之際,他伸手亂抓,摳住了什麼東西邊緣,沒有真倒下去……
大概是手術台。
而仰麵朝天之時,卻又見到那根半透明的纖細管道,從鄧緯頸後穿出來,如彎曲的釣竿長線,其受人掌控的那一頭,就是在無菌區這邊。
鄧純的視線不由自主,順著往那邊看。
下一秒,他視線僵直,腦漿都要凝固了。
手術台上的那位置,隻能是鄧允唯,隻能是他的老父親,隻能是那個食子妖魔。
可是,那是什麼?
一團肉球,外麵包裹著半透明的膜,就好像塞了大量爛肉的水母,夾層裡還有大量暗金色的流體。
有形無形的纖細管道從上麵延伸出來,起碼有二十條以上。其中有一條,正與鄧緯連接,構成了簡單又明確的主次結構。
正是這團爛肉水母,蠕動著,呻吟著,發出虛弱而輕柔的話音:
“二十七啊,你有這份心,爸爸很高興。
“來幫我吧,像二十那樣。
“我們不再是雞犬,是主宰一域的神明啊!”
也正是在此話音裡,一根纖細的半透明管子,如同在水中遊走,扭
動著飄落下來,卻是明確指向了鄧純的方向。
“啊啊啊啊啊啊!”
鄧純手腳發軟,坐倒在地,崩裂的神經牽動著喉嚨,發出了歇斯底裡的慘叫聲。
隻是很快,他便讓人當胸一腳,踹得後腦勺著地,頭暈胸悶,什麼慘叫都給截斷掉。
“做手術呢,不能安靜點兒?”
暴躁的嗓門壓過了呻吟聲、慘叫聲的餘波,炸開在已經敞開的無菌間裡:“特麼差點兒又焊錯個點!”
鄧純仰躺在地麵上,混沌的腦子稍微清醒了點兒,眼中也終於納入了彆的元素——那是手術台邊緣的兩條腿。
大約是坐在一個凳子上,隨意垂落。上麵套的是與手術室環境完全不搭的寬鬆的休閒褲,還有板鞋。
鄧純恍惚:有人一直在手術台前,而他竟然沒有注意到?
此時,手術台邊上那位,也是皺著眉,低頭看下來。
兩人對了個眼,鄧純其實沒辨認出對麵那張臉上的各項元素,卻是從衣著上猜想,可能就是早餐時見到的,飛艇外那個休閒裝年輕人。
讓玉川瑛介也非常恭敬的人物。
此人雙手確實在手術台上操作著什麼,這樣也不耽擱他低頭打量鄧純。
說不出那是什麼眼神,鄧純隻覺得這一刻,穿透一切屏障的陽光變得格外刺眼,刺得他兩眼發花,眼淚直流。
“真特麼地無孔不入……”
年輕人罵了句。
也是這一刻,密封的飛艇結構徹底變成了笑話。萬丈陽光直接穿刺
進來,高溫強芒之下,一切都變得虛無。
便是那張年輕的臉,也如同遇熱的蠟像,當場融化,而裡麵泄露出來的,卻是更灼熱的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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